老媽態度無比強硬，林斌斌不幹家務就絕對不做他的飯，也不允許他點外賣，如果他敢出去吃，那當天晚上就不許回家。
才兩個禮拜，林斌斌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大圈，成天精神萎靡，像被霜打了的小白菜。
而我爸迫於我媽的威嚴，也不敢再對我呼來喝去，隨意打罵。他每每想為林斌斌說情時，反倒會遭到老媽更猛烈的訓斥。
老媽甚至把家裡的煙全扔了逼着我爸戒煙，理由是他要是再抽下去，不到五十歲就會得肺癌。
9
沒了煙糧的我爸，也開始精神萎靡。
直到有天他下班回來，面色激動地表示，總集團搞福利團購買房，每個下屬單位都分到了一些名額，想買的話就要全款一次付清。
「老婆我跟你說，這個福利房就是咱們之前看過的那個盤！地段好，戶型美。最關鍵的是，團購的總價下來，比市場價能便宜三十多萬！」
「三十多萬吶，什麼概念。」
「我們單位的人今天都轟動了，你明天就去把咱存摺里的錢取出來，咱家的存款剛好差不多，務必要搶到名額趕上這趟車！」
老媽之前總念叨我們現在的房子實在是太舊了，而且地段不太好，出門買菜上班都不是特別方便，就總想換個房子，可是卻一直沒碰上合適的。
其實就是便宜的看不上，看上的呢，又買不起。
這次這麼好的機會，我以為老媽也會很開心。可我轉頭看她，卻意外地發現老媽一臉與我無關的表情。
「我們不買。」
「你說什麼？」
我爸以為自己聽錯了。
老媽提高音量又重複了一遍：「不買。」
我爸像只尖叫雞一樣喊了起來。
「為什麼不買？！多好的機會啊！別人搶破頭都要的機會，你竟然不要！你不是一直想換個房子嗎？」
我雖然沒資格參與這種家庭大事的決斷，可我也覺得我爸說得有道理。一下就能省個幾十萬的好事，錯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啊。
可不管我爸怎麼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老媽都不為所動。
我爸簡直要氣瘋了。
「喬芝萍，你就等着後悔吧！到時候我看你上哪兒去哭！」
可沒辦法，家裡的錢都由老媽管着，她不鬆口，這錢誰都動不了。
第二天我爸早飯都沒吃就氣呼呼地走了。
下午老媽的老同學徐阿姨忽然給她打電話。
「芝萍啊，今天登記買房，你們家老林怎麼不弄呀？」
「哦，我們不打算買這個房子了，再看看。」
「我的天，這種大便宜你都不撿？我可跟我家老李交代了，搶不到名額不許回家。幸好他搶到了，當場就全款定了！」
徐阿姨老公剛好跟我爸是一個單位，這麼多年來，她跟我媽兩個人一直在暗暗較勁，比臉蛋、比健康、比老公、比孩子、比家庭條件……
原來徐阿姨今兒是特意打電話跟老媽炫耀來了。
10
老媽卻並沒有像以前一樣跟她陰陽怪氣地鬥嘴，而是笑道：「那恭喜你呀，我家沒錢，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老林工資跟老李差不多，居然沒錢？嘿喲喂，我要是你，我就算借也要把這個房子定了！那房子我去看了，嘖嘖嘖，太棒了。你呀，只怕將來要後悔哦。」
徐阿姨自以為佔了上風，咯咯笑着掛了電話。
我忍不住問老媽為什麼不願意買房。
老媽面露不屑。「一個爛尾房，就讓徐慧霞搶去唄。」
啊？爛尾？
我狐疑地看向老媽，她怎麼知道的？
只是老媽說了這句之後就守口如瓶，任我再怎麼問她都不說了，還催促着讓我換衣服，神秘兮兮地說帶我去一個地方。
打車走了快一個小時，老媽把我帶到了西郊一處售樓中心。
售樓部背後是正在修建的住宅區，但是方圓十里之內都是荒地，樓盤周圍更是完全沒有任何的配套設施，售樓部裏面也是空空蕩蕩的，沒幾個人來看。
我十分不解。
「媽，你不會是想看這裡的房子吧？這裡距市區可有點遠啊。」
其實我說的還是保守了，這豈止是有點遠，再走幾步就出市了。
老媽揉了揉我頭髮。
「你不懂，以後你就知道了。」
售樓中心的顧問熱情地接待了我們。
「女士，您別看我們這周圍現在什麼都沒有，但是不出三年，就會……」
漂亮的小姐姐指着沙盤正準備長篇大論，給我們忽悠，哦不，是介紹這個樓盤的未來各種優勢，老媽抬手打斷了她。
「這些我都知道你就不用多說了，我確實看中你們這個盤了，你就直接給我介紹你們的戶型和目前的價位就行。」
「女士，您真的是慧眼獨到！」
因為這裡距離市區實在太遠，周圍還是大片大片的荒地，目前的房價簡直就是白菜價。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媽挑中樓王的兩套三室南北通透的房子，然後還二話不說就付了定金，顧問小姐姐開心得嘴都合不攏。
我連連咋舌。
「媽，你都不跟我爸商量一下的嗎？」
「他懂個屁，等跟他商量完了，黃花菜都涼了。」
我緊張地吞咽了下口水。
老媽和老爸之間，恐怕要有一場大戰了。
果然，當我爸知道老媽用了二十萬定了西郊那塊爛地的房子，一出手還是兩套，氣得在家大發雷霆，直呼娶了個糊塗敗家老婆，嚷嚷着要跟老媽離婚。
我爸賭氣在單位住了一個禮拜都沒回來，徐阿姨得到了消息，憋着笑直接上門來嘲笑我媽來了。
11
「芝萍吶，不是我說你，福利房沒搶着就沒搶着唄，你也不能病急亂投醫，胡亂出手呀。」
老媽笑而不語。
「西郊是什麼地方，一沒經濟，二沒發展，那裡的房子有點眼光的人都不會去買的！你這不是把錢打水漂嘛！」
老媽氣定神閑。
徐阿姨繼續道：「你看看你把老林氣得，你兒子以後娶媳婦，沒個好點兒地段的房，誰家姑娘樂意嫁？」
這次老媽忍不住了。
「誰說這是我給兒子買的？這是我給我閨女和自己養老買的房。兒子以後想娶媳婦，自己掙去。」
徐阿姨驚呆了，小聲嘀咕老媽是不是受了刺激把腦子搞壞了。
「我好得很，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清醒！」
徐阿姨哼笑道：「你就嘴硬吧！我呀，就等着看你後悔的那天。」
徐阿姨走了，我還久久回不過神來。
那兩套房子，老媽不但不打算給林斌斌，而且竟然還要給我留一套？
我的天，我沒聽錯吧。
老媽反常，我是直接的受益者，可我卻萌生了和徐阿姨同樣的想法：我媽是不是腦子真的受了什麼刺激了？
而且我也擔心，爸媽會不會因為這件事真的離婚。
老媽似乎看穿了我的擔憂，安慰我：「沒事兒，你爸他最遲下周就回來了。」
她怎麼這麼篤定的？
只是還沒等到我爸回來，我奶奶先來了。
老太太接到了林斌斌的緊急求助，斥資一百塊，從隔壁縣打了個車怒意滿滿地殺將過來。
來的時候剛好老媽不在家。
林斌斌像見到救星一般，撲在我奶懷裡大哭。
「奶奶，你可算來了！」
「我的天，寶貝乖孫子，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啊？」
我在卧室里聽到奶奶的聲音，條件反射般地心裏一緊。
然後林斌斌竹筒倒豆子，委屈巴巴地開始控訴自己這段時間遭受到了種種「非人」的折磨。
奶奶一邊聽，一邊心疼地「哎喲哎喲，我可憐的大孫子」。
當奶奶聽到老媽讓林斌斌做家務時，語氣中是滿滿的不可思議。
「你媽竟然讓你一個小夥子洗碗、拖地？我們老林家男人都是干大事的，怎麼能幹家務？！」
「奶奶，你來之前我就正在拖地呢！我媽說干不完我就沒飯吃。」
「你媽到底怎麼了？她從前對你不是挺好的嗎？」
「我不知道啊，她前幾天還買了房，說是給林曉曉的，沒我的份……」
奶奶聲音陡然尖厲。
「我看你媽是瘋了吧！你姐人呢？讓她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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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着複雜的心情走出卧室，怯怯地叫了聲「奶奶」。
沒辦法，從小我就怕她。
而且，我承認我真的很不喜歡她。
我剛出生時她就主張把我送人。
三歲的時候她帶着我去菜市場故意鬆開了我的手，最後我被路過的鄰居送回了家。
九歲她帶着我和林斌斌去遊樂場，只買了兩張門票，一張林斌斌的，一張她的，我在遊樂場門口吹了幾個小時的冷風，當晚回家就感冒發高燒。
高考前她甚至一直跟我爸媽說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沒用，不如找個有錢的老公，多虧我姑一直為我說話我才有機會上大學。
此刻奶奶嫌惡地看着我。
「一個丫頭片子，也敢跟我寶貝孫子比？」
「在家沒事就多乾乾家務、學學做飯才是正經！」
「你弟幹活你就眼睜睜地看着？你媽讓你弟幹活你也不攔着點？你還有做姐姐的樣子嗎？！」
「我告訴你，只要有我在，我就不可能讓你媽干出那種糊塗事兒！什麼道理啊，天底下哪有給女兒買房，不給兒子買的？！」
「還愣着幹什麼？！去把地拖了，然後去給你弟做飯。」
雖然這段時間老媽對我好到爆炸，可我還不至於飄飄然。
我順從地去拿起了拖把。
跟奶奶作對，肯定沒好果子吃。
林斌斌把他的爪子舉起來：「奶奶，你看我的手，起繭子了都！」
奶奶心疼地把林斌斌摟住不住摩挲，溫聲細語道：「我乖孫受罪了！」
我一邊拖地，一邊暗罵林斌斌矯情。
這時老媽買菜回來了，她一進門就看到我正在吭哧吭哧幹活。
「曉曉，不是說以後家務活都你弟來幹嗎？」
我訕笑了一下。
「芝萍啊。」奶奶蹺着二郎腿，語調拉長。
老媽這才發現沙發那頭的奶奶，有點兒意外。
「媽，你怎麼來了？」
「呵，我怎麼來了？我要再不來，我孫子被欺負成什麼了都！」
老媽從我手裡奪走了拖把。
「林斌斌，把你該乾的活幹完。」
林斌斌縮到奶奶背後：「奶奶……」
奶奶猛地一拍茶几，中氣十足地大喊：「我看今天誰敢讓我孫子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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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奶奶年齡大了，可氣勢上跟老媽是不相上下。我和林斌斌此刻大氣都不敢出，感受着空氣里老媽和奶奶的劍拔弩張。
奶奶拉起林斌斌的手對我媽訓斥：「他一個男孩，你讓他幹家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