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人心裏都有一尊佛，佛下壓着魔。

你若是推倒佛，都得做好準備面對惡魔。

別欺負老實人，把老實人逼急了，你連下跪的機會都沒有！

李豬兒至今還記着，初到長安那一年的凜冬，陋巷子里垃圾堆里找食物，好不容易翻到半個發霉的饅頭，在飢腸轆轆的他還未來得及張嘴，就給兩個遠比他身量高大的乞丐劈手奪去。

這可是自己活命的希望啊，李豬兒大急，紅着眼睛來搶，怎奈年幼單薄力氣太小，被兩個惡丐死死按在地上摩擦。

耳聞得扭打聲，路過巷子口的一頂宮轎停了下來，蘭花指掀起一道轎簾縫隙，半張奇醜無比的臉，透出兩道毒蛇般的目光。

眼見李豬兒給對方毆打的鼻青臉腫，仍死死抱住饅頭不放，轎簾內丟出一把匕首，「噹啷」落在豬兒腳下，雪地上閃閃發光。

快餓瘋了的李豬兒想也不想，慌亂中拾起匕首，拼盡全力一刀一個，攮死兩個奪食乞丐。

雪地上，李豬兒滿手鮮血抓住饅頭蹲着，大口大口吃的津津有味，吸了熱血的饅頭掉入肚子，好暖。

轎子里坐的，名為李輔國。

此公本名靜忠，後賜名護國，又改為輔國，因盡心侍奉三皇子李亨而成為忠王的心腹宦官。

表面孱弱可欺，骨子裡卻與生俱來有一股狠勁兒的李豬兒，便這樣被忠王府大太監李輔國選中，吸收網羅進三皇子的密諜機構「察事」。

經過五年堪稱喪心病狂的煉獄式培訓，李豬兒從同期受訓的百餘名小乞兒中，生生殺出一條血路脫穎而出，成為李亨麾下最為強悍而狡猾的諜子。

屈指算來，李豬兒十一歲出道，隨後的整整六年里，他先後五次執行卧底任務，無一失手。

他曾是吐蕃國師座下舌綻蓮花的邪惡靈童「丹增」，也曾是突厥可汗親衛虎師中殺人如麻的兇殘死士「獨狼」，還曾是日本遣唐使團裡衣冠楚楚的斯文譯語「榮叡」，亦曾是宰相韓休府上左右逢源的客卿「朱離」，更曾是「灞水幫」內無惡不作的瘋狂悍匪「血鯊」。

六年間他切了五個馬甲，甚至每每午夜被噩夢驚醒，都幾乎忘卻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近年來，李豬兒奉命以京縣「白直」的身份，接觸收集各種京畿情報和市井消息，「萬年縣」境內所有官府、軍隊、商場、綠林、文壇、乃至五花八門三教九流，但凡有一丁點影響力的大小人物，都會被李豬兒記錄密檔送進「察事」留存，也包括南八。

他清晰記着自己對此人的評語：南霽雲，行八，長安不良帥，少微賤，為人操舟，性豪氣。

「這傢伙都進去這麼久了，怎麼還沒動靜？」南霽雲緊緊盯着對過門面裝飾充滿異域情調的客棧，「裏面住着不少夷賓胡商，如果沒有人贓並獲的把握，就這麼貿貿然闖進去，真要是惹出涉外糾紛，鬧到刑部『司門司』去，楊國忠那狗官非吃了兄弟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