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裏柔軟，聲音也十分溫柔：「我省得的，就吩咐他做幾件事，累不着我。」
「那就好。」
王媽媽鬆了口氣，又笑道：「姑娘有什麼事要做儘管吩咐那個傻小子去，他力氣多，沒處使呢。」
攸寧笑着應好。
王媽媽這才放了心，她跟攸寧告退，走前想到自己剛才在外面對驚雲追月的責罵，還是多說了一句：「剛才老奴把您身邊兩個孩子訓斥了一頓。」
「嗯？」
攸寧目露困惑：「她們怎麼了？」
王媽媽便把剛才的事跟人事無巨細地都說了一通，說完見攸寧靜默不語，王媽媽不由有些緊張：「老奴是不是多管閑事了？」
攸寧這才回過神，她笑着彎起一雙眼眸：「沒，她們原本就是媽媽一手**出來的，有什麼事，你該說就說，沒必要看在我的面子上。」
王媽媽這才放心。
其實這話不說也行，但她不想讓姑娘以後知道覺得她越俎代庖懷了規矩，不把她放在眼裡，便還是說了。
王媽媽走了。
但攸寧依舊端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
腦子裡還在想王媽媽剛才說的那一番話，她上輩子為什麼會死，就是因為那一場火災。
雖然有她自己放任不管的意思，但那時本該在外面守着的追月去了哪裡？
她醒來至今一直沒想過，現在倒是大概猜出來了，也明白過來追月的心思，只不過這一份心思到底是肝膽忠誠為她，還是為她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若是為她，她謝她。
若是為她自己，那她也就不耽誤她了。
她的身邊不需要留着一個心裏有顧有卿多於她的人。
外面風和日麗，夏日的暖風拂動院子里那株高大的桐樹發出沙沙聲響，一切都是那麼美好，攸寧攏着衣襟仰着臉看着那樹葉輕晃，她這輩子是真的不想跟顧有卿扯上一星半點的關係了，也不想跟顧家扯上什麼關係。
最好的就是橋歸橋路歸路，誰也不拉扯誰。
……另一邊韓衝去書房拿完虎符和令牌也準備出門了，走之前他特地交待韓琅：「剛才跟你說的，你都記住了？」
韓琅拍拍自己的胸脯，很是篤定：「您就放心吧，你兒子出馬，一個頂百。」
韓沖顯然對自己的兒子並不信任，依舊抱有懷疑的態度，眯着眼看了他一會後，索性使出殺手鐧：「你要是被抓住，就等着你姐跟你生氣吧，你姐要真的生起氣來，你爹我是沒辦法救你的。」
這招果然好用。
韓琅回想以前惹事被攸寧抓住的場面以及後續的對待，果然沒剛才那麼飄了。
他倒是無所謂阿姐的責罰，反正阿姐向來捨不得對他狠心，可阿姐每次與他生氣的時候都會冷他幾天……他可不想被阿姐這樣對待。
而且他也不想阿姐生氣。
想到這，韓琅自負的神情都變得收斂了許多，他壓低聲音說道：「我絕對不會讓人發現是我做的。」
韓沖這才滿意，他點頭道：「讓不讓人發現無所謂，不過得讓他們找不着證據，就算知道也只能氣得牙痒痒。」
說著，他已經走到了影壁那邊，馬匹已經準備好了，有親衛牽着馬匹過來，喊他「國公爺」，韓沖點了點頭，握住韁繩的時候看向身邊的兒子，「明白了？」
沒聽到自己兒子的回答，反而收穫一雙打量的眼神，韓沖皺眉：「看什麼呢？」
韓琅依舊看着韓沖說道：「老爹，我發現你心還挺黑的啊。」
他還以為自己的老爹真是什麼都不懂的直腸子，沒想到還挺有手段的？
「這算得了什麼？
以前你老爹在戰場上閑着沒事幹的時候可沒少跟你那些叔叔伯伯玩偷襲，你還真當你老爹這幾十年是莽着過來的啊？」
他也就是看燕京城這些弱大夫不順眼，一個個就知道動動嘴皮子，有事沒事去彈劾別人一頓，什麼犄角旮旯里的小事都拿出來說，其他真本事一點都沒有，大燕真要有什麼危難的時候，估計一個個跑得比誰都快。
就這樣的人還敢彈劾他！
韓沖實在不忿，也實在懶得跟他們搞什麼算計。
他不屑。
不過現在這種時候了，就像悅悅說的，他該收斂些了，小不忍則亂大謀，就他自己一個人怎麼都好，可他還有一雙兒女要顧。
手裡握着沉重的虎符。
他忽然一攥手心，望着薊州的方向說道：「也不知道以後什麼時候才能再見見你那些叔伯。」
他臉上的神情有落寞也有難過，讓一向跟他開慣了玩笑話的韓琅一時竟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了，最後只能猶疑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老爹你就放心吧，總有機會的。」
韓沖聽到這話，心中稍稍安慰了一些，這臭小子還算懂事，知道安慰人了，可還沒等他開口便又聽韓琅說了一句：「等你兒子日後當上大將軍，就讓你以將軍他爹的身份進軍營看看，你要是表現得好的話，我就再封你當個指揮。」
韓衝心裏那一點安慰剎那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沉默地扭頭看了韓琅一眼，臉皮跟痙攣似的抽搐了好幾下，然後他實在沒忍住操起蒲扇大的手掌沖他揮過去，嘴裏還惡狠狠罵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韓琅怎麼可能被他打到？
嘴裏說著「嘿，打不到！」
腳步比誰都快，往前一竄一躍，就撲坐到了自己的馬上，他握着自己的韁繩，身後用祥雲紋銀環束起的高馬尾在半空飄蕩，錦衣華服的少年郎高坐馬背一臉意氣風發的樣子：「您老就快進宮吧。」
說完他直接揚起手裡的馬鞭策馬出去。
韓沖看着少年策馬離開，臉上的怒意也逐漸被笑意所取代。
他搖了搖頭，嘴裏道：「這臭小子。」
「國公爺，該進宮了。」
直到身邊親衛提醒了一句，他才斂笑嗯聲，遠遠看着皇城的方向，韓沖手握韁繩，沉默許久才驅馬往皇城的方向去。
韓沖走的是洪武門。
洪武門這邊有不少官衙，御道西側是高級軍事指揮機構，五軍都督府和太常寺、通政司、還有錦衣衛、欽天監等衙門就在這。
而東側則是宗人府、六部以及翰林院和太醫院，再往前還有太廟和社壇。
這裡因為是官衙還能通行馬車。
韓沖一路心無旁騖、目不斜視，直到路過一處地方的時候忽然掃見一輛熟悉的馬車，看外頭掛着一塊顧字木牌的馬車，韓沖問身後的護衛：「那是顧行昭的馬車？」
顧家除了顧行時之外，其餘兩位顧家的主子都是文官，一個在吏部一個在通政司，不過這塊靠近吏部的官衙，韓沖猜想應該是顧行昭的馬車。
而且顧興文的馬車也沒那麼豪華。
親衛看了一眼，答是。
韓沖忽然眯了眯眼，他放慢驅馬的動作。
現在還沒到散衙的時間，這附近的車夫估計也都去別的地方偷閑躲懶了，他招手跟身後親衛低語幾句方才繼續策馬。
等顧行昭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只有韓沖親衛的背影。
還沒到放衙的時間，顧行昭要去一趟通政司，找通政使吳辭慮說點事，出來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頓足，皺眉問身邊人：「那是不是韓沖身邊那個叫陳集的親衛？」
身邊侍從抻長了脖子看了一眼，光從一個背影，他也認不太出來，只能擰着眉說：「看着是有點像，不過如果是陳集，那誠國公在什麼地方？
看這個方向，倒像是要進皇宮。」
顧行昭眯眼不語。
進宮嗎？
比他預想的倒是要早。
不過依照他對韓沖的了解，這個野蠻的男人就算去了也於事無補，保不準還會惹得龍椅上的那位更加生氣，他沒多想，也沒多看，收回目光就往通政司那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