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塵》[和光同塵] - 第九章 觀刑

「一會兒跟在我身後,少說少看。」秦崢換了一身官服,一頂烏冠將黑髮盡數攏進,平日掩在骨子裡的殺伐之氣隱隱滲出幾分。衛翎看着他望向刑台的冰冷的眉眼,低頭應了聲是。

  衛翎垂着手,默默跟在秦崢身後,穿過蒼白的大理石檯面,走向另一邊監斬官的太師椅。

  一陣鐐銬碰撞聲響起,刑台四周圍看熱鬧的百姓全都目光灼灼地轉向了聲源處。全副武裝的士兵推搡着中間的囚犯,走出了看不到頭的長長一列。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殺了慕容狗賊!」頓時滿場喊打喊殺聲喧嚷一片,人們都被將要開始的殺戮燃起了殘忍的快意,沒人心思追究將死的囚犯到底有何罪孽,也沒人想為這個陌生姓氏的家族埋藏的所謂真相耗費心神。

  衛翎正跟隨秦崢從囚徒前經過,突然有個怯怯的少年猛地掙開獄卒,撲到了衛翎腳下,拽着衛翎的袍角,哭得凄惶:「光羽哥哥!我是阿現啊!我沒做錯事,我不想死,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衛翎怔愣地看着少年滿手滿臉的血污,想到從前那個上書房完不成功課被夫子拘在座位上抓耳撓腮的調皮學生,想到那個扒在樹杈上往衛翎衣領里丟果子的長不大的頑童,想到那個在皇帝賜婚旨下後,笑嘻嘻地攬着自己的肩說「以後你就是我姐夫了」的弟弟……阿現,阿現短短十幾年人生里做的最大錯事,大概只是最後也沒能抄完那篇《禮記》。

  「阿現!你求他有什麼用?你看不出來他站在哪一邊嗎?!」又一個中年男子搶出來拉回慕容現,淬了毒的眼神刀子似地扎在了衛翎心上,「我們慕容氏身上流的是最高貴的血液,決不向奴顏婢膝的狗搖尾乞憐!」

  秦崢神色冰冷,正要叫衛翎隨自己離開,卻見衛翎面色蒼白,似是被揭開了傷疤,顫抖着嘴唇說道:「斂王爺……」

  「你不配叫本王,想當年皇上將你撈出火場撿回你一條狗命,又把你放在宮中和皇子一同教養,還要把朝陽公主嫁給你,慕容氏十幾年的聖恩,就育出了你這麼個貪生怕死的賤種,堂堂七尺男兒,為了榮華富貴,棄公主不顧,竟屈從一個男子。你是我慕容氏之恥,不配活在這個世上!」那名中年男子眼裡跳動的邪火隨着連珠炮似的話語直射向衛翎,每說一句衛翎的臉便白上一分,到後來幾乎站不住腳。

  秦崢徹底陰沉了臉,轉頭示意兩邊士兵將其拖走,那個斂王爺卻在說完最後一句時突然炸起,發了瘋似地向前一撲,掛着破舊囚服的手瞬間勒住了心神巨震的衛翎的脖頸。霎時衛翎脖頸上便青筋暴起,臉色在窒息之下紫漲得可怕。

  秦崢暴怒,大步上前將中年男子一腳踢開,踹得他飛出幾米遠才重重落地,吐出了一大口血。秦崢無暇顧及那囚犯是死是活,忙扶起衛翎問道:「你沒事吧?」

  衛翎捂着脖子不住咳着,半晌沖秦崢擺手,示意自己無事。

  「不行的話,我派人先送你回去。」秦崢皺着眉對衛翎說。

  衛翎閉了閉眼,道:「慕容氏撫養我長大,於情於理,我也當送他們一程。」

  秦崢不再多言,回頭叫人在太師椅斜後加了一把椅子,便領着衛翎並肩而行,一路悄悄看顧,總算是安安穩穩走過了剩下的道。

  秦崢雙手接過太監遞上來的聖旨,展開對着一眾人聲如洪鐘地念道:「慕容一黨,不辨菽麥,不思百姓,苛捐雜稅,重徭厚賦。烈日之下,路有餓殍,饑民相食;蕭牆之內,酒肉漚池,管弦不歇。涼國大旱而無所作為,致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此昏聵行徑,為聖人所不恥,為天地所不容。着令,將慕容氏餘孽押送京城,於聖元六年九月廿四午時斬首示眾,以正天聽。」

  「吾皇聖明!」「慕容氏該死!」「殺了他們!」有了聖旨,人們的仇恨立刻顯得站得住腳了不少。一道道熱切的眼神聚焦在刑台,只等斬令丟下的那一刻。

  「時辰已到,斬。」秦崢拿起畫著「斬」字的木片,抬手向前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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