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竹馬》[花枝竹馬] - 第7章(2)

始以為是哪裡來的姐姐,死活要跟着他玩。
「姐姐,姐姐。」
用長姐的話來說,五歲的我簡直就是個傻子,長姐在我這個年紀早已經學會看《女誡》,甚至還能將它撕了摺紙玩,而我卻只能幾個字幾個字地往外蹦。
顧清從出生就被無相道士收為弟子,直到五歲後才被送回顧家,那時候皇上痴迷道家,顧家也沒反對,只是顧清回來後神志有些混亂,過了一年後才漸漸清醒。
那時候的他模樣乖巧,和長大後的毒蛇完全就是兩副模樣,那時候的我看上了他的皮相,揪着他的衣袖,死活只喊這兩個字,倒是顧清一張小臉通紅,半天才憋道:「我、我不是姐姐。」
我歪着頭瞅了半晌,咬着手指笑:「妹妹,妹妹!」
顧清紅了眼:「我不是妹妹!」
兩人開始爭論不休,我一怒之下直接咬上了他的手臂,結果就是兩人都哭得大聲,第一次見面就這樣草率相識。
長大後我沒有一次不後悔過初見時自己的表現,若不是那時自己表現不好,顧清也不至於每次見我臉色都極差。
而自從他來過徐府後,我幾乎三天兩頭哭鬧着要見他,他身為男子,哪裡能時時都喜歡身後跟着只會流鼻涕的小妹妹,因此很多時候都是我在他身邊嘰嘰喳喳,他則冷着臉。
白蓮和他則是在一次賞花宴上認識的,聽說那時候的顧清已經開始自己寫詩,偏偏白蓮對詩詞也是掌握極佳,兩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就這樣互相看對了眼。
我那時候在做什麼?
哦,我正拉着長兄上樹掏鳥蛋,娘親說每日一個蛋對身體好,我就想着自己弄來的鳥蛋給顧清補身子。
我知道他對我並不喜歡,但聽到他說的這句話,我還是難受得緊,十年之間,我竟一件事都沒讓他感到開心,至少在他心中,所有事情都是我求來的,是我硬要湊上去自討沒趣。
我垂首,再開口已經有了鼻音:「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小妹。」
長姐從月洞門過來,見到我倆渾身濕淋淋的嚇了一跳,當下環顧四周,見沒人看見才冷着臉對顧清道:「顧公子雖說和我小妹自幼相識,可也太不懂規矩了,來人,帶顧公子下去更衣。」
說著將身上的狐裘披風強硬披在我身上,拉着我直接離開。
「我當他是個正人君子呢,**衣衫還敢在那裡和你拉扯,你也是,腦子進水了?怎麼還敢繼續站在那,若是被人看見,你清白還要不要?」
說到這她才反應過來,上下打量了我一會:「你和他這副樣子是怎麼了?」
我吸了吸鼻子,勉強笑道:「還能怎麼樣,我不小心落水了唄。」
極致的悲傷讓生龍活虎的我染上了風寒,幾乎燒了兩天,醒來後我對一切都短暫地喪失了興趣,一個人悶在閨房裡很少出門。
就連娘親都沒忍住開始過來試探我是否真的乖巧了。
「落落啊,聽你兄長說最近狩獵是最好的時候,你要不要去瞧瞧?」
我正將手上的老虎圖案綉上最後一筆,聽聞笑出聲:「娘親,我出去時你老是罵我沒個閨秀樣,如今我在家了,您又攛掇我出去玩,您這是不想讓您女兒好好的啊。」
娘親冷哼一聲:「你愛去不去。」
正好兄長徐長安在外面喊:「小妹,為兄最近新得了一批好馬,快出來,咱們策馬奔騰去!」
他挎着大步進來,拿起我手上的綉品很是不屑:「在這綉兔子有什麼意思,快和為兄獵真正的兔子去,到時候還能吃兔肉,豈不快活!」
我一把搶過綉品,沖他道:「這不是兔子,是老虎!」
「……」
兄長絲毫不在意我繡的是什麼,硬拉着我出去,但他沒說錯,那批馬幾乎都是上品,有一匹毛色柔順,品相上佳,我愛不釋手,當即跨上馬背朝郊外跑去。
我肆意地抓着馬繩,疾風在我耳邊呼嘯而過,我突然醒悟,十年又如何,接下來我可是有二十年,三十年,這才是我的人生!
我愈發興奮,長兄都被我落在了後面,但樂極生悲,這個詞不是沒有道理的。
正當我要出城門時,突然一個女子慢悠悠沖我走過來,我一驚,立刻抓住馬繩,甚至大喊:「快走開!」
按道理若是她能立刻往旁邊退去是不會有問題的,而且送到我這裡的馬都是訓練有素的,從我勒繩到停下,她有足夠的時間離開,可沒有,她直接坐倒在地,整張小臉皺得緊緊的,似乎被嚇壞了。
我立刻翻身下馬,雖然內心對她這遲鈍的反應有些氣惱,可畢竟是我嚇到了她,只能上前詢問:「姑娘,你沒事吧?」
她顫巍巍抬眼,如同大雨下被摧殘的花朵,整個氣質柔若無骨,可那張臉,卻讓我如遭雷劈,愣在當場。
那張臉!
夢裡的記憶紛至沓來,那些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的臉色都重合在了一起,幾近將我壓倒,不堪重負的我終是昏了過去,在最後,我看到不知從哪裡出來的顧清將我抱住,那張造成我噩夢的柔弱臉上帶着不遮掩的驚恐,還有長兄也毫無章法地在身後大喊大夫。
後面我便聽不清了,我覺得好累,不只是這十年付出無所獲,還是夢裡那令人窒息的絕望,我感受到顧清有力的臂膀。
可顧清,你的懷抱,從來就不屬於我。
「徐桑落,用權勢壓人,真是好大的威風!我與曼曼只是年幼相識,何曾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
夢裡的顧清雙手背後,滿臉不耐,他扶起跌在一旁的何曼曼:「你已經不止一次懷疑我和她的關係,既如此,曼曼,從今日起,你別在外面住着了,回顧府。」
顧清的眼神冷漠嫌惡,甚至還掛着一絲嘲諷的笑容:「徐桑落,如你所願,今日起,曼曼就是我的二夫人,以後與你平起平坐。」
「不要!」
我掙扎着從噩夢中驚醒,那種被背叛的心悸久久不願離去,初荷見我醒來立刻急急忙忙往外去,很快娘親長姐都進來了,我正欲開口,忽而看見顧清就長身直立站在門邊,他低着頭,依然遮不住緊抿的唇角。
我知道他在害怕。
害怕我將罪過加在他的曼曼身上。
儘管我準備和他分道揚鑣,可我還是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讓他如願。
「走!」我沖他歇斯底里喊道,「你走!娘親,讓他走!」
也許是我突然的大吼大叫讓他們後怕,長姐立刻走過去,難得軟了嗓音:「顧清,求求你了,你現在先走吧,至於你說的事,我們會考慮的,但現在,你還是不要出現在我小妹面前了。」
顧清神色未變,只是手指緊握,朝我深深看了一眼,最後才恭敬行禮:「有勞長姐。」
他為什麼換了稱呼?為什麼用夢裡的稱呼?
我湧起了深深的不安,抓着娘親的手瘋狂大喊:「他怎麼叫長姐為長姐?他不是顧家人嗎?娘親,他喚錯了,他喚錯了!」
娘親只是抱着我流淚,長姐在一旁猶豫:「小妹,你在大街上被他抱着回來是眾人皆知的事情,如今,你嫁他是最好的結果。」
我如遭雷擊,衝著長姐哭喊:「長姐,我去落髮,我去外祖家,我可以在佛堂里一輩子不出來,求求你們了,我不要嫁他!」
我不要死得那般凄慘,我還有好多私房錢沒花呢,那可是我自年幼時背着她們一個子一個子攢起來的,我不要全部都進那個何曼曼口袋裡!
激動之下,我再一次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後,父親嚴肅地沖我說明了此事,下月定親,三月後嫁人,我才知道,這件事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我沒有哭鬧,只是獃獃地望着窗外,初荷做事也愈發小心謹慎,甚至很多時間她都偷摸拿出我的私房錢盒子在我面前晃悠,試圖喚醒我的守財想法。
等窗外的花枝開滿了花,府里突然熱鬧起來,初荷在一旁小心開口:「小姐,顧家來下聘了。」
原來如此。
夢裡的事情一直在折磨我,而現實所有人都不清楚為什麼我對顧清的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他來求見我數次,都被我阻攔在外。
娘親更是數次在我耳邊念叨,說顧清多重視這樁婚事,幾乎將顧家好東西都加在聘禮中,甚至還在外面搜羅不少,都是挑最好的、我最喜歡的給。
我冷笑,在夢中,他後來為何曼曼做了更多的事,為她打破世俗扶為平妻,為她在三月寒霜引來無數蝴蝶,為她寧可貪污也要尋來最好的夜明珠。
他用同樣的手段可以為任何女人做,可我不屑這樣的廉價的付出。
可我萬萬沒想到,顧清他竟膽大到半夜翻牆,他似乎還精心裝扮過,一身石青色團花紋暗紋直襟更突出那張風華絕倫的臉,騷包得如同一隻花孔雀,我忍不住走過去,才發現他身上還帶着淡淡的熏香。
「你今日……」
顧清這人記仇得很,他冷哼一聲:「我今日如何?」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