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竹馬》[花枝竹馬] - 第9章

「活該!」她眼圈發紅,偏偏嘴巴不饒我,「你要是後悔就不行了,沒有皇上的賜婚,顧清那樣的性子肯定不會娶你的。」
話是實話,可聽着還是難受,我苦笑:「長姐,我不會的。」
她視線向後移了移:「你確定?」
我點頭:「長姐,我想明白了,我如今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不能再隨意接觸外男了,顧清雖好,可不知道為什麼,他變醜了。」
我無法解釋今天的變故,但好歹家裡人都知道我的顏控心性,果然長姐鬆了口氣:「既然你覺得顧清丑了,那我到時候讓娘親多相看幾家,相貌家境不打緊,品性好就行。」
我一聽急急道:「那不行,相貌還是最重要的。」
長姐沒好氣用手指戳我額頭:「行行行,知道了。」
我着急和長姐討論,絲毫沒看到身後假山處閃過一片月牙色的衣角,好不容易將長姐忽悠走,我靠着假山,長長嘆口氣。
儘管下定決心結束和顧清的關係,但心口還是隱隱疼痛,喉嚨更是悶悶的,不想說話。
身後一陣腳步聲,我嘆口氣:「初荷,我現在還不想去前廳,你告訴娘親,說我不舒服。」
「徐家二小姐可真是肆意妄為。」
熟悉的聲音響起,我一愣,緩緩地轉過頭去,那人一身月牙色長衫,上面暗紋刺繡,顯得愈發風華絕代,他皮相一向出色,如今暖光透過枝葉在他臉上畫著斑駁的印記,那雙眼明明滅滅,薄唇勾起一抹笑容。
他這樣的模樣我卻忍不住後退,以前從來以為他是真心沖我笑的,可是夢裡的一切都告訴我,這樣的他是最不耐的時候,他正在壓抑怒火,夢裡的他和現實的他重疊,我控制不住腳一歪,整個人往後倒去。
當滿腔的水湧入鼻腔時,夢裡死亡的氣息開始縈繞,如同沾了水的白綾,將我的喉嚨一圈圈拉緊,在慌亂中我似乎抓住了什麼東西,立刻死死纏住,語氣微弱。
「救我……救命……」
等到我喘着粗氣坐在岸上時,他也是一臉狼狽,我怒視着他,將他推倒:「誰讓你進後院的!」
顧清第一次被我這樣對待,一臉見鬼的表情:「是我救的你!」
我摟緊身上的衣衫,扭臉:「不需要。」
他咬了咬牙,還是過來拉了我的手:「沒事吧。」
我不知為何紅了眼,將他的手甩開:「不用你管!」
「以後我是死是活都不需要你管。」剛才的水似乎沒有退去,甚至讓我不斷顫抖,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堅定有力,「顧清,我們已經長大了,男女大防,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顧清猛地抬眼,我從未見過他如此狠戾的表情,眼角猩紅,就當我以為他會憤怒離開時,他卻笑了。
「男女大防?」
他低低咀嚼這兩個字,卻讓我汗毛直立,直到後背抵上假山,才有了可依靠的底氣。
這裡是徐府,他再囂張也不可能對我動手。
「五年前我去右學,你每日坐着馬車親自將糕點送過來,那時候你怎麼不在乎男女大防?」
我咽了咽口水。
「三年前去狩獵,你滿山地跟着我跑,打到的獵物悉數給了我,那時候你怎麼忘了男女大防?」
我手開始撐着假山,後脊背不知道是水還是汗。
「去年。」他每說一句便靠近一步,到了這句話,他已經離我就一步之遙,而我已經退無可退,他抓着我的手腕,將我拉入他的懷中,熾熱的溫度一下子讓我失了思考,就看見他嘴巴一張一合。
「你還記得你在我府上喝醉了酒,就這樣抓着我的手腕,死活要嫁給我,那時候怎麼不提男女大防?」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說到最後的時候竟有一絲絲委屈的顫音,他死死盯着我的眼,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出什麼,可惜,他什麼都沒看到。
我掙扎不開,只能低頭道:「那時候年幼,你不該當真。」
「所以,那些都是你的玩笑?」
我很想說不是,可死亡時那種情形不斷提醒我,此非良人,我冷下心:「對,只是玩笑。」
他抓着我的手腕收緊,我忍不住低叫出聲,他才鬆開。
「我不信。」
「信不信隨你!」
「徐桑落!」他咬牙切齒喚我的名字,臉上的模樣恨不得將我拆吃入腹,最後還是長長嘆道,「這是最後一次。」
我點點頭:「我知道,顧清,你放心,我絕不會對你痴纏,日後咱們若是見面了,還可做點頭之交。」
顧清的臉上泛起我看不懂的情緒,他沉默了半晌,才艱難開口:「就因為我丑了?」
啊?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也許正是我沉默的模樣讓他信以為真,他咬着牙:「徐桑落,當初是你硬生生湊上來的,如今你怎可反悔?」
十年前的顧清是個可愛的飯糰子,臉圓鼓鼓的,唇色紅艷,就好像年畫上的胖娃娃,可偏偏他身長瘦弱,我一開始以為是哪裡來的姐姐,死活要跟着他玩。「姐姐,姐姐。」
用長姐的話來說,五歲的我簡直就是個傻子,長姐在我這個年紀早已經學會看《女誡》,甚至還能將它撕了摺紙玩,而我卻只能幾個字幾個字地往外蹦。
顧清從出生就被無相道士收為弟子,直到五歲後才被送回顧家,那時候皇上痴迷道家,顧家也沒反對,只是顧清回來後神志有些混亂,過了一年後才漸漸清醒。
那時候的他模樣乖巧,和長大後的毒蛇完全就是兩副模樣,那時候的我看上了他的皮相,揪着他的衣袖,死活只喊這兩個字,倒是顧清一張小臉通紅,半天才憋道:「我、我不是姐姐。」
我歪着頭瞅了半晌,咬着手指笑:「妹妹,妹妹!」
顧清紅了眼:「我不是妹妹!」
兩人開始爭論不休,我一怒之下直接咬上了他的手臂,結果就是兩人都哭得大聲,第一次見面就這樣草率相識。
長大後我沒有一次不後悔過初見時自己的表現,若不是那時自己表現不好,顧清也不至於每次見我臉色都極差。
而自從他來過徐府後,我幾乎三天兩頭哭鬧着要見他,他身為男子,哪裡能時時都喜歡身後跟着只會流鼻涕的小妹妹,因此很多時候都是我在他身邊嘰嘰喳喳,他則冷着臉。
白蓮和他則是在一次賞花宴上認識的,聽說那時候的顧清已經開始自己寫詩,偏偏白蓮對詩詞也是掌握極佳,兩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就這樣互相看對了眼。
我那時候在做什麼?
哦,我正拉着長兄上樹掏鳥蛋,娘親說每日一個蛋對身體好,我就想着自己弄來的鳥蛋給顧清補身子。
我知道他對我並不喜歡,但聽到他說的這句話,我還是難受得緊,十年之間,我竟一件事都沒讓他感到開心,至少在他心中,所有事情都是我求來的,是我硬要湊上去自討沒趣。
我垂首,再開口已經有了鼻音:「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小妹。」
長姐從月洞門過來,見到我倆渾身濕淋淋的嚇了一跳,當下環顧四周,見沒人看見才冷着臉對顧清道:「顧公子雖說和我小妹自幼相識,可也太不懂規矩了,來人,帶顧公子下去更衣。」
說著將身上的狐裘披風強硬披在我身上,拉着我直接離開。
「我當他是個正人君子呢,**衣衫還敢在那裡和你拉扯,你也是,腦子進水了?怎麼還敢繼續站在那,若是被人看見,你清白還要不要?」
說到這她才反應過來,上下打量了我一會:「你和他這副樣子是怎麼了?」
我吸了吸鼻子,勉強笑道:「還能怎麼樣,我不小心落水了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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