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出鞘》[劍出鞘] - 春祭(三)(對劍的執念喚醒一個曾經...)(2)

放心……」
徐知遠說的後半截話,姜遇沒有聽清,或者說,當她聽到那句「玉玨是我給晴窗的」,她就沒有聽下去的必要了。
平心而論,徐知遠沒什麽大錯,不過相借一個信物罷了,日後還要還的不是嗎?
他孤身在仙盟,人情往來,總有難處。
而姜瑕都走了快兩年了,逝者已矣,生者終歸要往前走。
是她執著,是她放不下。
可姜遇只知道,同樣一塊玉玨,若要讓她相借,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肯的,拿命都不換。
「師兄,」姜遇最後荒涼地問,「你臨走前,讓我守好水鳴澗,你說這裏是我們的家,你如今,還當這裏是家麽?」
旁人霧裏觀花,看姜遇如此,只當是看了一場紅塵中的俗事,大抵是流水負心,落花凋零。
當阿織撿起這些殘念時,她知道不是。
那大概是一個枯守之人最後的軫念,以及這軫念破滅時,無望的掙扎。
阿織幾乎能感同身受。
她甚至知道在這一刻,姜遇的腦海裏,只剩曾經那個在荒蕪的村落蹲下身,問她要不要跟自己回家的仙人。
在百般質疑的目光中,輕輕推她上前,說「我女兒,請家主指點」的養父。
以及最後他鮮血滿身地躺在榻上,看着她,眼裏儘是不舍,說:「從今以後,我就是期期的父親……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期期……」
姜遇扔了符咒,轉身回到正屋,斬釘截鐵地說:「玉玨還我。」
蘇晴窗見她這樣蠻橫,煙眉微蹙,誰還不是被人寵著縱著長大的,「憑什麽,你說還你就還你?又不是你的東西。」
姜遇一字一句道:「這是我師父的遺物。」
蘇晴窗道:「所以呢?這是知遠哥哥給我的。」
姜遇看她如此,不再多言,上前欲搶。
看她這樣,姜木晗也急了,阻攔道:「三妹你總是這樣無禮,不就是仗着從前大師伯對你的寵愛麽?你要是真有本事,怎麽不去查你師父的死因?他是被人害死的,你要是有本事,你就去為他報仇啊!」
姜遇聽了這話,腦中「嗡」了一聲,她抬起眼,怔怔地看向姜木晗:「你說什麽?」
當初姜瑕身上的傷口那樣猙獰,她一直以為他是被妖獸所傷。
蓮柯夫人一道嚴厲的眼風掃過,姜木晗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刻閉了嘴。
姜遇豈肯罷休?
姜瑕過世近兩年,徽山對他的死因諱莫如深,姜遇知道自己生問是問不出的,唯一的法子,只有逼問。
可她要怎麽逼問?
一生至今,姜遇頭一次痛恨自己這般無用,連個玉玨都搶不回來。
如今得知姜瑕為人所害,難道她還要寄希望於他人嗎?
十七年的人生,她唯一所學,就是姜瑕教給她的劍訣,所能倚仗的,只有劍術。
這裏是水鳴澗的正屋,牆上掛著的十餘把靈劍不是擺設,是這些年姜瑕精心為她尋來的佩劍,期待她有朝一日能拔劍出鞘。
姜遇想,此前她引劍訣入體,劍身已然震蕩,若不是中途中斷,她會不會已經成功了?
既然如此,那不妨再試一次!
姜遇再不顧百骸與心腑的傷,強行引劍訣入體。
這一次,劍氣的威壓來得比上一次更快,整面牆的劍都震蕩起來,悲鳴齊響,成了悶雷之音,下一刻化作鋒銳洶湧的劍意襲來。
姜木晗、蘇晴窗,包括蓮柯夫人的臉上都變了顏色。
蓮柯夫人的修為遠不及姜昱珩,她慌了神,還以為姜遇在使什麽詭異的邪咒,情急之下,她只能護住身邊的兩個親人,一拂袖,朝姜遇打出一道靈訣,「你在做什麽?!」
她斥道:「你這樣胡鬧,你師父泉下有知,定會失望!」
其實,在洶湧的劍意撲襲過來的那一刻,姜遇便知道自己失敗了。
渾身上下難以言表的劇痛還是其次,她幾乎能感受到自己靈台上,魂魄的破碎。
倒也是,她的百骸與六腑已傷,唯一能承受洶湧劍意的,只有她的魂。
她就像一個重傷的凡人。
一個凡人,即便能在萬千劍氣中僥倖偷生,無論如何承受不住再多一道的靈訣。
蓮柯夫人的靈訣本不致命,於此刻的姜遇而言,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是滅頂之災。
姜遇整個身子在奔涌的劍氣中飄飛出去,墜在雪地之上。
她甚至來不及看一眼是否有劍出鞘,便合上了眼。
耳畔最後回蕩的是,「你師父泉下有知,定會失望」。
姜遇想,師父真的會對她失望嗎?
她已經無力知道答案了。
正如她無力知道徐知遠為何會相借玉玨,無力知道姜瑕是被何人所害,無力知道她最親的師父,是否與她一樣,也有一些難全的缺憾。
帶著這許多不甘,姜遇閉上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這許多不甘,喚醒了一個飄蕩在人間,與之宿命相近的荒魂。
又或是對劍的執念,喚醒了一個曾經的執劍之人。
期期離開了,留下一地不甘的殘念給阿織拾撿。
以至於阿織在姜遇的身體裏醒來後,一時間覺得迷惘,不知道自己是何人,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恍恍惚惚中,她被人扔進一個山谷中的禁室,有人斥說:「打傷晴窗師妹,傷害同門,你就在這裏好生思過吧!」
她於是依言在思過谷中待了十日,直到春祭雲燈入天,才從守谷婆婆那裏領下牌子。
……
思過谷離明月崖有一段距離,阿織回到明月崖,天已經黑了。
洞府外設了禁制,另外還新擺了一個劍陣。
從姜遇的記憶裏,阿織得知,仙盟合圍青荇山,師尊隕落在崑崙,這些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沒想到僅僅二十年,劍道竟隕落至斯。
阿織看了一眼洞府門口的劍陣,簡直擺得亂七八糟。
今日是春祭,不日後就是孟春大典,適才她在思過谷,聽人說近日徽山來了不少貴客,她的幾位師叔師嬸,都去孟春殿迎客了。
也就是說,門口這個不堪入目的劍陣,是明月崖的同門擺的。
那他們就是故意的。
知道她今日下山,擺明了不歡迎她。
阿織並不在意,她沒有強行破陣,而是在凜冽的夜風仰起頭,望着懸在洞府上,刻有「明月崖」三個字的匾額,安靜地開了口:
「弟子姜遇,從思過谷思過歸來,望諸位同門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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