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漢彰武》[季漢彰武] - 第26章 靈前再立誓

「俯仰之間,已經過去了三年,龍首你風采依舊,膽氣依舊。」郭大回憶往昔,忍不住笑道:「當年你也是如今這般,孤身一人前來巨鹿,以天下大義說我等愚民歸順朝廷,言辭如刀,無人能當……」

陳冲怔怔片刻,苦笑着打斷道:「郭帥莫要諷刺陳某,陳某當日滿腔熱忱,絕非虛假。」

「當然絕非虛假。」郭大即刻打斷,目光炯炯地回道,「龍首的誠意有如天高,不然以大良賢師如此英雄,怎會因此甘願身死,與龍首允諾,將幾百萬渠眾生死託付龍首,我等渠帥也都心悅誠服,心想有一條活路,哪有半點反念呢?」

說到這裏,郭大看向陳冲,說道:「當時小民在帳中看龍首言辭懇切,可能龍首卻不記得小民模樣,但龍首大人的模樣小民卻是一天也不敢忘的。」陳冲看着郭大,默然不語。

郭大繼續說道:「那天過後,大家只道往後生死無憂,雖無富貴,更復何求?還有人對小民說,朝廷有龍首這般人物,未嚐不能再復太平時節,我也深以為然。」

「龍首,你身上可還帶有那枚黃天符?」

陳冲捂著胸腹,搖首回道:「黃天符乃張天師血書,我常身入險境,豈能帶在身上?現在由內子保管,置於潁川家中。」

郭大冷笑一聲,伸手拂過手上的白刃刀芒,淡然道:「你身上連黃天符都不帶,難道還覺得自己能活着回去嗎?」

沉默片刻,陳冲緩緩說道:「千秋亭之事,我萬死也難辭其咎,如若郭帥因此要將我凌遲分屍,我也無言以對,何止百萬義軍恨我入骨,我自己也未嚐不恨自己入骨。」

話音未落,刀刃已經貼靠在陳冲的脖頸上,冰冷的鋒芒輕易割開表皮,滲出血珠,郭大冷然笑道:「那你如何能活到今日,還想在這裏對我故技重施?那天你們屠殺了三十萬人,整條濟水的水色都紅了!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你聽過萬鬼悲嚎嗎?就是那天!我聽著那鬼聲!從濟水游出了巨鹿!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死!」

陳冲任由血珠逐漸聚攏,而後沿着刀鋒流入刀柄,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怎會不知?天道好還,豈有不伸之理?我每日想起那副地獄場景,都夜不能寐,那是我一生最大的罪過,我同樣恨不得自己去死!但死去並不能贖罪,所以我留下這具有用之身,只望還能為天下人做些事情。」

見陳冲面色絲毫不變,郭大注視良久,忽而收回刀刃,說道:「你既然如此想,我也可以饒你一命,你辭官不作,便在城內做我的幕僚罷。我相信以你我之能,張懿不過土雞瓦狗一般,七萬眾橫掃並州,也不過彈指間。」

陳冲斷然搖首,失笑道:「郭帥如此要求,那還是讓我一死吧。」

郭大面無表情,揮手向下一刀,徑直插入陳冲的小腿。陳冲吃疼不住,踉蹌幾步又摔倒在地,勉強靠在一根樑柱上,臉色因失血而變得蒼白,冷汗同時涔涔而下,一時間說不出話,只聽郭大繼而寒聲問道:「龍首就這麽捨不得朝廷的榮華富貴?寧死也不願加入我們這群蛾賊?」

陳冲長舒一口氣,方才回答說:「人活一世,本就如夢幻泡影,榮華富貴無一可戀!只是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在我心中,義軍百姓本就百倍高於榮華富貴,只是我已與玄德拜為兄弟,生死相依,而以朝廷調令,東平軍三月之後便會入並,與郭帥共事,那時恐怕少不得要與摯友刀兵相見,請恕我拒絕。」

聽聞東平軍即將入並的消息,郭大臉色陰晴不定,他在房中徘徊片刻,一會兒看緊閉的門窗,一會兒看地上汨汨流淌的鮮血,他忽而轉首,盯向在地上動彈不得的陳冲,顫抖著聲音質問:「當年你在官軍中,可也有這般為我們說過話嗎?」

陳冲眼中流露出莫大的悲哀,他閉上眼,盡量讓語氣不沾染情緒,緩緩答道:「那日天使拒收義軍,我據理力爭,但卻無力阻攔天使,導致官軍屠殺千秋亭。我確實辜負張天師以及百萬義軍對我厚望,兵禍本能消弭一時,卻因此再開戰端。」

「朝廷沒給你記功?那之後我再沒見過你,以至於很多人都忘記你的名聲了。」郭大聽到這裏,不禁對陳冲哂笑。

陳冲置若罔聞,繼續說下去:「當時我別無選擇,只能打亂官軍部署。所以義軍能突破巨鹿,再次南下青徐,但我也因此獲罪下獄。天子本欲下令對我除以死刑,但所幸我在太學人脈頗多,其餘諸將作戰不利,玄德等人也以休戰要挾,半載後,我才得免以死罪,重新起用為博士祭酒,便在今日與郭帥重逢。」

「我當日如何與大良賢師言語,現在便如何與郭帥言語:大丈夫生天地之間,成不朽之業,此所固然。」

「然哀人之所哀,急人之所急,以一人之心,同天下之心,方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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