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漢彰武》[季漢彰武] - 第6章 友諒有元常

陳冲再從太學出發,入開陽門,繞南宮半圈,路過奢靡的雒陽金市,戰亂時年,關西大族多有遷徙,從而金價飆升,加上陛下公然賣官鬻爵,而後花銷豪費,雒陽金市愈發癲狂,不知滋生了多少罪惡與黑暗。

陳冲放眼望去,路上竟沒有一個乞丐,不由得快馬加鞭,匆匆而過,如此好的治安,讓陳冲忍不住背脊發涼。

金市之後便是西園。西園本是天子平常閑所,但自光和元年以來,天子賣官鬻爵處便在西園,滿朝勛貴往來不停,使天子廣斂錢財,西園地位也水漲船高,可為雒陽心腹所在。

而今天子修繕八關之後,意猶未竟,又豪擲千金,在西園大張旗鼓地修建軍營堡壘。如今工程尚未過半,陳冲路過時,正見大批從三河徵召來的民夫們,雖快到秋日,但天氣仍然酷熱難當,他們打着赤膊搬運建材,監工在一旁嗬斥,雖然隔着數丈遠,陳冲也能看見他們身上如林的疤痕與如雨的汗水。

陳冲止步少許,這是他的習慣,他在很多年前便下定決心讓自己不能對這種情景司空見慣,即使無用。

等到天色稍暗,餘輝如麥浪般在天地間漂浮,陳冲再次啟程。鍾繇的府邸就在西園後方不遠處,不過拐個彎,再向前數十步,院前種著幾株青梅的便是了。

陳冲上前叩門,一個老蒼頭打開門洞,陳冲這些年時常往來鍾府,他早就稔熟了,忙禮笑道:「原來是祭酒大人,我家主人還未歸家,不過他已經吩咐過了,您先到他書屋稍等片刻,我看最多兩刻鍾,他也就到家了。」

時間與陳冲估計的相差不多,雖然大事緊急,但一個人空着急也毫無作用,只不過白白讓人緊張罷了。他整理心緒,對蒼頭含笑還禮,蒼頭連忙打開門,領陳冲走進書房,他知道陳冲喜好飲茶,又給他燒了壺熱水,給他端過來,陳冲再告了聲謝,隨即順手從鍾繇書房裏抽出一冊《漢記》,邊泡茶邊看。

竹簡的重量很沉,一冊竹簡約一斤有餘,能書寫的卻不過寥寥數百字,但這個年代,這些字跡背後的意義更加沉重,這往往是一個人的蓋棺定論,以及他背後無數的失敗者。

陳冲手上這冊乃是朝廷令蔡邕最新編纂的版本,不過內容卻是老內容,乃虞詡傳記。如列光武定鼎河北至今,這百五十年來的名將,前五十年第一為馮異、後五十年魁首為段熲,中間這五十年,則為虞詡為獨秀。

那時正是和熹鄧太后當政,先零羌多次叛亂,攻陷涼並兩州,以至於朝廷有放棄涼州先安北防的想法,虞詡先謀劃徵召兩州豪族子弟入京,以為質子驅使兩州勇士,卓有成效,而後又出任地方,為朝歌縣令則河內平,為坐鎮武都則涼州平。因此虞詡一直被認為是邊地大臣鎮守地方的典範。

陳冲合上竹簡,腦海中卻忍不住回想月初的戰報,恰好此時背後一人對他嘆道:「庭堅,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方才回來,不嫌太晚了嗎?」

陳冲將竹簡放回原處,看見好友正脫下朝服,從房角的衣架換上一件紗衣披上,他忍不住笑道:「元常,我從雒陽趕到許縣,再從許縣,見到的所有人,都對我說,你趕得太急了,應該停一停,緩一緩,君子以靜不以躁,還是你是首個對我說,你來太晚了。」

鍾繇看見席案上泡好的茶水,也不問候,直接端起長飲,舒一口氣,方才正色道:「庭堅,這不是玩笑話。你走後的第三天,也就是前天,袁本初已就敲定徵召匈奴的方案,由大將軍上交給陛下,陛下已經蓋璽同意。木已成舟,這次徵召我們恐怕無法阻止了。」

陳冲聽罷也停止了玩笑,來回七八步,而後問道:「我本以為我上次上疏,道理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徵召匈奴於國家有害無益,當時無論是袁本初、還是蹇常侍,都無話可說,陛下也同意推遲再議,結果連五天都忍不住?元常,你可知是何原因?」

「還能是什麽原因?」鍾繇放下茶杯,憤然作色:「十常侍等人當初收受耿鄙錢財,說服陛下任命他為涼州刺史,結果此次韓遂進犯隴西,耿鄙任用程球等碩鼠貪吏大肆收刮,反而激起民變,涼州堂堂六萬軍隊,盡數覆滅!傅君侯也因故戰死。你看蹇常侍現在哪裏還敢對大將軍他們多說一個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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