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皇帝怎麽談戀愛》[兩個皇帝怎麽談戀愛] - 第17章 第 17 章

若說被困在竹林中的第一夜,趙眠還能勉強睡兩個時辰,這夜趙眠則是一夜未眠。
離蠱毒發作只剩下最後十二個時辰,他忽然很想知道魏枕風現在在幹嘛。他會不會和自己一樣,輾轉反側,掙扎地做着最後的決策。
前日魏枕風對萬華夢的評價一直縈繞在趙眠心間。
魏枕風說,萬華夢不在乎。
倘若世間所有的手段對萬華夢都起不到作用,倘若雌雄雙蠱的解藥真的只剩下了最後一顆。
已知,唯一的一顆解藥在魏枕風手上,而他遠不是魏枕風的對手。
魏枕風永遠有退路,他甚至可以現在就服下解藥,從而確保自己性命無虞。只要魏枕風想,他能始終站在高處,保持着從容不迫的姿態,欣賞自己焦躁不安,苦痛求生的狼狽。
魏枕風會這麽做麽。
魏枕風是否也在猜想他會怎麽做。
魏枕風會不會擔心他會對自己出手,像他一樣糾結著要不要先下手為強。
趙眠能感覺到,一條無形的猜疑鏈悄無聲息地纏繞在他和魏枕風之間。在最後的時刻到來之前,他們掙不開,也扯不斷。
次日清晨,趙眠看着屋內由暗至明,被秋日一點一點地點亮。他冷靜地坐了起來,和昨日一樣洗漱穿衣。
易容早已被洗去,他看着鏡子裏自己的臉,拿起髮帶,動作麻木地綁發束冠。雖是一夜沒有合眼,他的頭腦卻異常的清明,除了眼睛有些酸澀,他感覺不到任何倦意。
走出房間,趙眠朝魏枕風的房間看了眼。只見房門大開,裏面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趙眠心下一沉,快步來到院中,仍然沒有看到魏枕風。
難道,魏枕風真的同他猜測的一樣……魏枕風會嗎。
趙眠胡思亂想着,後院傳來一陣鑿石摹壁般的動靜。他站在原地僵了一會兒,才朝後院走去。
看到魏枕風正在溫泉葯浴旁不知道忙活些什麽,趙眠輕輕鬆口氣,隨後又自嘲地笑了聲。
他居然真的淪落到這種疑神疑鬼的地步了,可笑。
趙眠在一旁安靜地看了良久,方出聲問道:「你一大清早在做什麽。」
魏枕風一邊用院子裏找到的鋤頭和溫泉石壁鬥智斗勇,一邊道:「我覺得,這溫泉葯浴有些古怪。」
趙眠心不在焉:「你前日不就這麽覺得了麽。」
「我又有了點新發現——無論如何,溫泉泉眼是我們目前尋找出口唯一的線索。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挖挖看,說不定有驚喜。」魏枕風直起身,朝他看來,「你不來搭把手?」
趙眠漠然:「你現在開始挖,明年能挖到出口嗎?」
魏枕風道:「此言差矣。無論我們的蠱能不能解,最後都要想辦法出去。還是說,你想一直待在這裏,和我一起變成兩隻大熊貓?」
這兩日他們吃的東西除了竹筍還是竹筍,再這麽下去,還沒變成熊貓已經餓死了。
「不至於。」趙眠道,「今夜一過,萬華夢便會放我們出去。」
魏枕風一挑眉:「你這麽肯定?」
趙眠「嗯」了一聲:「這是萬華夢的『遊戲』,遊戲時間結束,若不來親自檢驗成果,他的樂趣何在。」
萬華夢也親口說過,等月亮變得很圓很圓之後,就來看他們。
魏枕風無奈道:「你不願幫忙,去煮飯總行了吧,我好餓。」
「沒有飯,只有竹筍。」趙眠轉身道,「我去挖筍了。」
一整個白日,魏枕風都圍著溫泉打轉。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兩人均沒有主動提及今晚蠱毒發作之事,他們也不着急了,就好像已經默認了晚上會發生什麽。
又一次日落,夕陽褪去,天幕逐漸被黑暗籠罩。
趙眠被困在竹林中不過區區兩日,卻好似比兩年還要漫長。
魏枕風晚上還要繼續和溫泉鬥智斗勇,篝火便生在溫泉池旁。燃燒的竹子時不時發出霹靂之聲,在水面上鋪上一層粼粼波光。
兩人沉默地喝着竹筍湯,趙眠突然問起了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十二歲那年,你送我的賠罪禮。」
魏枕風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其中有一方遊仙枕。」
「哦,你說那個啊。」魏枕風笑道,「那可是件寶貝啊。傳言,枕之寢,則十洲三島,四海五湖,盡在夢中所見*——你用過嗎?」
趙眠點點頭,淺淺一笑:「用過數次,確實不錯。」
「你喜歡就好。」魏枕風幽幽嘆氣,「你是不知道,當初我母妃要我把遊仙枕送你,我都快心疼死了,我自己都還沒用過呢。」
趙眠頓時沒了表情:「哦,既然你這麽捨不得,出去後我還你便是。」
「倒也不必。」魏枕風操勞了一日,又和趙眠聊著有關的枕頭話題,他不由地有些犯困,「你睡都睡過了。」
趙眠:「……」
魏枕風這是又在嫌棄他?
趙眠冷沉着臉站起身,魏枕風在身後問他:「你去哪?」
趙眠淡道:「洗漱。」
魏枕風微微一怔,看着趙眠清瘦的背影,耳朵莫名地有些發燙。
這個時候去洗漱啊。
魏枕風抬頭望着天邊明月。用不了多久,它就要升到最高處了。
待趙眠帶著一身寒意回到溫泉池旁時,魏枕風扛不住倦意,已然睡了過去。
趙眠放輕腳步,在離魏枕風還剩下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輕聲喚道:「王爺?」
魏枕風沒有回應。
他背靠鑿出來的石堆,臉龐向右側垂著,胸膛隨着他的呼吸輕輕起伏。他的手自然而然地垂落在一旁,上面出現了不少深深淺淺的新痕,這應當是他今日勞作一整日留下的。
趙眠沒有心思多想,他的注意力全在魏枕風放有解藥的胸口上。
這也許是他拿到解藥的唯一機會,也是他不殺魏枕風,魏枕風卻因他而死的唯一機會。
趙眠定了定神,握緊了魏枕風送他的匕首。
刀刃出鞘,深夜中泛著瘮人的寒光。
趙眠向前走了一步,朝着魏枕風毫不設防露出的脖頸,緩緩舉起了匕首。
他即將用冰冷的刀刃貼上魏枕風的皮膚,然後在他震驚的注視中拿到那唯一的解藥,獨自飲下。再然後,看着魏枕風……去死麽?
趙眠眼中流露出困惑和茫然。
他應該這麽做的,這是他的計劃。
可是……
趙眠垂下眼眸,靜靜望着熟睡中的少年。
篝火映着魏枕風明顯瘦削了的臉龐,輪廓竟然出乎意料的清晰,是一種介於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間的流暢,這大概是一個人生命之中最美好的年華。
是火光太朦朧晦暗的緣故麽,他似乎能在這張平平無奇的臉上尋到幾分北淵小王爺當年的風采。
趙眠凜如霜雪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計劃之外的裂痕。
那年,兩人在宮宴上重逢,少年大大方方地向他道歉,眉宇間的傲氣怎麽藏都藏不住。
後來,北淵欲滅西夏。整個少年時期,他在南靖皇宮飽讀聖賢之書,學習治國理政之道;北淵小王爺卻凌躍於他國國土之上,玩盡陰謀陽謀,憑欄月刀,在漫漫黃沙中橫槍縱馬。
六年來,每每在朝堂之上聽到「魏枕風」三字,趙眠都會想起一雙清澈自由的眼睛,還有那懶懶倚著春風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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