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俠客行》[龍門俠客行] - 第0章 引子(2)

的玉件,縮到老道手中。

晏淞目瞪口呆,知道是遇到了高人,整理衣衫便要跪拜。

老道拂塵一抬阻止了他。轉身看看雲落之處,抬手結了個發光的手印就推了過去。一個包袱輕輕落了下來。

老道對晏淞說,「你原是命中無子,你那媳婦雖是將要臨產,孩子卻無命以見天日。」

晏淞當即頗為惱怒,正待指責老道狠毒,就聽到了產婆興奮的喊聲:「生了!生了!是個公子!」

晏淞騰地站起來,拔腿就往產房去,還沒到門口,就聽產婆啪啪幾巴掌拍在嬰兒屁股上,嬰兒卻許久沒有反應。一屋子人面面相覷。

晏淞也呆住了,心痛的似要滴血。

道人安慰他道,「該你香火不斷,不要傷心不要傷心。」說著揮手一招,包袱就到了他的手上。老道打開,裏面竟然是個瘦弱的嬰兒。

「你與你那兒子只有懷胎十月的緣分,卻與此子有着宿世機緣。」老道將嬰兒交予晏淞,翻手一轉,手心裏又出現了一顆泛着柔光的珠子:「這個孩子頗有仙緣,這顆珠子一定讓他貼身佩戴。十七整歲,可來大澤故址相見,老道在那裡等他。」

晏淞剛剛失去兒子,劇痛之下,反應遲緩,獃獃地看着手中嬰兒,傻了一樣。

「此子天醫拱照,日後可做良醫。只是有一樣,未來不可做御醫,否則有滅族之災。自今日你宅後需建家廟,將此瓶供奉其中。」拂塵一揮,一個小小的白瓷瓶出現在桌子上。看看白瓶,老道又殷殷叮囑:「瓶上火符切勿觸碰。」

晏淞腳下一空,神識登時清醒了過來。老道不見了,他的手上也已然沒了孩子。

當空不知何處傳來一聲鑼,鑼聲震破滿屋的沉默,也驚得新生兒哇的爆出響亮的哭聲。

親屬、產婆、仆佣登時鬆了一口氣,紛紛向晏淞道喜。滿屋一片歡欣。

晏淞一邊應付着,一邊看看周遭,心中十分困惑。

「原來,是個夢啊。」晏淞揉揉額頭,剛要站起身來,抬頭就看到桌上燈光下,靜靜地放着一個空空的包袱皮兒,和一個白玉般的瓷瓶。再看看自己手裡,一根翠綠的、看不出材質的錦繩,穿着一顆瑩潤的珠子,在尚且熹微的晨光中,散發著柔和的光。

屋裡還瀰漫著若有若無的香氣。

晏淞一時怔忪,不辨是真是夢。

大雪紛飛,人們都貓在家中過年,路上並沒有行人。

一座長亭在雪中隱隱能看出輪廓。幾個穿着朝廷制服、看上去頗有品階的人一邊在亭下躲雪,一邊朝着雪中張望。

噠噠噠噠,毛驢足音由遠而近。

一位藍裝的道人倒騎在驢上,不疾不徐地穿行在大風雪中。

「院使,人來了。」一個眼神比較好的年輕官員湊近那位一直望着道路靜默不語的中年人說。對方聽聞,眯着眼睛努力向著雪中望了望。看到倒騎的道人,三步並作兩步冒雪迎了上去。他的身後,其他人連忙跟了上去。

「仙長!」被稱為院使的中年人,待道人還有三五步遠時就深深行了個禮,然後一撩錦袍,毫不遲疑地跪在了雪地上。身後的人一看,趕緊也跟着跪了。中年人聽到聲音,回過身一揮手。身後的人立即悄無聲息地退出去一丈有餘,又跪了下去。

毛驢停下腳步。中年人驚訝地發現,這頭通身雪白的毛驢,竟然真是頭白毛驢,而不是因為落了雪——除了四蹄上的黑毛,它身上沒有其他雜色,但是在大雪天幽暗的天色里,仍然能看出其皮毛油亮。他一生長於京城,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毛驢,雖然是個畜生卻堪稱高貴美麗,不覺伸長了脖子,瞪眼凝視。一剎那間,四周寂靜無聲。

老道清清嗓子,中年人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剛回過神想回話,就看到道人深不可測的眼睛已經看住了自己。

中年人不覺有些訥訥,耳根一陣發熱,正打不定主意是否要直接說明來意,忽見一個身着夜行衣的武者奔到。兩人附耳壓低聲音交流了幾句。中年人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剛想發怒,卻又礙於老道就在面前,只能忍了下去。

這老道耳朵極靈,雖然與那倆人相隔頗遠,仍然聽得清清楚楚,只聽來者道半路殺出程咬金,不僅沒追回包袱,還搞得伏擊劍客昏睡不醒根本沒看清目標去向,怎麼還追得上?帶包袱奪路而走的人也到底不知是何等樣人物。

中年人恨得幾乎扼腕。

老道瞅了瞅遠近冒雪下跪的一排身影,微微嘆了口氣。「老道本想賴在城裡吃點好吃的,可是算着你等要來擾民,這才冒着風雪趕來會會,還省得你找不到我。」中年人臉上陣陣發熱,馬上忍下不平不甘的情緒,想去牽住毛驢討好老道。誰知從老道的話音一落,毛驢忽地立定,不論中年人如何用力,毛驢只是不動。

老道看着他諂媚的模樣,心下甚是不耐,但既然是來了緣的,該說的話還得說完,才有緩緩開口,「道門講承負,你家中前世有虧,眼前一切,皆有根源。還是不要勉強了吧!」

中年人養優處尊許多年,被人這樣直來直去地嗆白,多少有些難堪尷尬,臉上一陣**辣,可是在風雪中等候這許久,臉早就凍紅了,所以也看不出啥變化。他想了想,微微回頭看了一眼。他帶的人好像聽到了號令,並不上前直擋老道,卻圍成了圈子不讓他離開。

「仙長不能屈尊到青松觀靜修一年么?有您坐鎮,不管您如何決斷,上頭我們都好交代。下官一家以及太醫局上下數百口人等或可因仙長此舉留下性命!」

「終燕一代,此劫難免。即便貧道就算捨得下自由自在違心跟你回去,也不能有違天道。你回去告訴皇帝小兒,日後廣行陰騭,積德做善吧。」老道慢慢悠悠看了看天,「天寒地凍,有這功夫在這跟貧道軟磨硬泡,不如回去建棚施藥,救濟災民——也算是積點福德。」

「難道那顆寶珠,尚不能解此一劫?」

「珠子不用妄想了。不是你們的東西,不用貪圖啦。」老道一提韁繩,毛驢抬腳就要接着往前走。

中年人心中突的一跳,一個箭步上去張開雙臂攔住,還想做最後掙扎,「那皇上身上的火印,仙長能否施法緩解?」

「均是天譴,不可解。」

「祖父曾說,寶珠可解。仙長!」中年人似乎沒聽懂老道言語間的疏離,不依不饒地又跪地一連磕了三個響頭,「仍請仙長看在祖父曾為您門下弟子的緣分上,提點一下寶珠的下落!」

「那個孽障不提也罷!老道早已將他逐出師門,今後再無干係。」老道衣袖一拂,未觸到落雪而落雪簌簌分落兩邊,他伸手一拍毛驢,毛驢噠噠邁開腳步又向前走去。

「仙長!」中年人見狀,一個箭步爬起身來再一次攔在了毛驢前,從懷裡掏出一軸黃捲來。

「仙長,就算不看祖父的關係,當今聖上相請總要考慮考慮吧!皇上不僅按照皇家園林的規制,為您修建了青松觀,還敕封您為正道輔元天師。此為皇命,不能不從啊!」中年人把黃卷打開,雙手呈上。

老道並沒有接過去,而是看着中年人捋了把鬍鬚,「你瞧着瓊樓玉宇,我瞧着是個樊籠。回去告知你那皇帝,老道閑散慣了,就愛雲遊四海,恕難從命吧!」

中年人見左右無法勸說,心下一橫,突然雙腳一用力,如一支箭般向後彈去,在一隊隨從的脖頸處一一點過,一隊人應聲而倒,當時氣息全無。「橫豎都是一死,不若我等今日就在這裡以死勸諫,仙長難道還能違悖道心,見死不救么?!」

後面一隊人馬聽聞他說,齊齊向前一步,似是也抱着一死的決心。

老道看中年人氣急之下搬出了破罐子破摔的潑皮手段,高呼了一聲無量壽佛,一展拂塵——中年人的雙臂再也抬不起來。

似乎本着眼不見心不煩的念頭,老道閉上眼睛,再不發一言。一時除了風聲,就只能聽到眾人衣衫上落雪的聲音。

過了好大一會兒,老道仍無聲響。中年人悄悄抬頭,看到道人雙眼微閉,衣衫輕飄,發須上的落雪也越積越多。直到眾人跪的腿都麻了,那老道仍一聲不吭,一動未動。

「仙長?」中年人實在忍不住,跪行到老道身旁,卻發現雙臂已經恢復正常。他小心翼翼地搖了一下老道的胳膊。跟隨他的人聽到他的喊聲,也趕緊起身圍將而來。

不想,這輕輕的一搖,竟然讓老道從驢上倒了下來,直挺挺地躺在了雪地上。眾人大為吃驚,頃刻更緊地圍住了兩人。

高貴的白毛驢兩個前蹄跪地,把頭低了下去,似乎在向老道行禮叩拜。接着,它騰空而起,嘶鳴幾聲,衝破圍堵,冒着風雪而去,一剎間不見了身影。

風吹雪團匯聚而來,在老道身邊不斷堆積,慢慢現出一個雪冢的形狀來。景象神異,眾人被驚得目瞪口呆。

還是中年人一下反應過來,在雪冢將將合攏之際,飛快地把手指伸到老道的鼻下——已經探不到氣息。「竟然,仙去了——」他聽到自己喃喃自語,頓感無力支撐,頹廢地坐在了地上。

風雪中,不知何方傳來了聲音,雖然不太清晰,但眾人都聽懂了內容:

「窮達皆由命,何勞發嘆聲。

但知行好事,莫要問前程。

冬去冰須泮,春來草自生。

請君觀此理,天道甚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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