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俠客行》[龍門俠客行] - 第4章 又見一個章無象(2)

每次來點面,他都要往裏面多加幾片青菜。別的他也請不起,畢竟這是他遠房叔叔的攤子,他只是個來幫忙混口飯吃的孤兒。

「小爺請吩咐!」男孩趕緊跑過來。

「你知道哪裡有去登州的船嗎?票錢不拘,時間要快。」龍晏塞給他幾個銅板。

「白天我倒是可以去打聽打聽,嬸子白天會幫着出攤,用不太到我。」男孩把錢推回給龍晏,「小爺這是折煞我。這段日子你沒少幫周圍的鄰居們施醫,大家都是窮苦人,朗博也是看在眼裡的。」

「原來你叫朗博啊,好名字!」龍晏伸着大拇指誇着,心裏卻嘀咕:朗博,老伯?這名字怎麼聽上去老在占人家便宜。

「我爹取得。可我爹娘都病死了。」

「那我就叫你小朗哥吧,」龍晏鬼機靈地眨了下眼睛。朗博聽上去像是老伯老伯地,怎麼聽怎麼彆扭,總不能讓自己在稱呼上吃虧吧。 「是這樣,有時間你幫我忙,儘快到碼頭打聽一下,有沒有這兩天赴登州的船,動靜越小越好。打聽好了,小爺我有重謝。」

「您放心,明兒一早我就去。」朗博拿抹布利索地幫龍晏清了清桌面,趕緊跑回了灶頭。

第二天天一蹭黑,龍晏就跑去小麵攤了。

「天一亮我就到碼頭了,買好魚蝦就挨着人問過海的船。不過最近漁船都沒有到對岸的,好像官府下了禁海令,登州不能登岸。」朗博裝着擦桌子,小聲地向龍晏交代打聽來的消息,一邊眼睛還留意着爐火邊忙碌的叔叔。

「看來只能蹭官船了。」龍晏筷子挑着麵條,卻沒有往嘴裏送的意思。

「官船倒是在碼頭停了幾艘,士兵把着挺森嚴,今天沒敢問。」朗博機警地看了看四周,又再次壓低了聲音,「我還看到一艘商船,不過也有士兵把守。」

「這看上去可以,」龍晏低頭一尋思,「但是那船別是惹上什麼是非了吧?」

「這倒不好說。我今天試着湊近了好幾次,終是沒敢上去問。」朗博桌子都快擦掉皮了,倆人還沒拿定主意。

「罷了!小爺豁出去了。今天夜裡我自己親去碼頭探探情況。」龍晏狼吞虎咽地吃完面,下了決心。

朗博偷偷看了眼他叔,「你等我收了攤,咱倆一起去。」

入更了,街上漸漸沒了行人。

朗博收拾好家什,側耳聽聽叔叔也上床了,這才打開後柴房的門鑽了進去。

「可以走了?」龍晏把小包袱系在肩上。這是他僅有的行李了。出門在外,一切從簡。龍晏相當看得開,反正他現在不能接觸生水,也洗不了澡,索性連衣服也緊着一件穿。

朗博看他白生生的小臉,不由地擔起心來。「要是拿不準那船主是好是壞,你還是跟我回來吧?」

「我又不娶他家閨女,好壞跟我有啥關係?」龍晏咧嘴一笑,「能坐上船,安全到登州就行。」拍了拍朗博的肩膀,他鑽出了柴房。

船上的燈都息了,但是還有一隊兵士在船下走來走去。

「這咋整?」朗博壓低聲音,把腦袋從礁石上縮了回來。

「有點麻煩。」龍晏把他拉得更低一點,倆人都隱藏到石頭後面。「我現在不想沾水,得擇機從船板上去。

最好是趁着船上有人下來,或者下面的人上船,我就偷偷跟上去。見到船主再商量能不能搭船。」

「你可真虎,還是先看看到底是不是船主犯了啥事,是不是得罪了官府,弄明白了再做打算。」朗博拉住他,就怕他不問黑白就溜出去了。

他不知道是啥原因,龍晏小小的個子,白生生的小臉,又有百試百靈的醫術,讓他就是想護住他。

「噓——」龍晏拉着朗博徹底趴在了地上。遠處燈影里,一個官員與一個身量很高、着長衫的人並排走下船來。

漲潮了,海浪拍打着岸邊,船在波濤里顯得黑黢黢的。那是一艘很大很結實的船,昏暗的燈光里,也能看得出船頭雕着遒勁的花紋。

「馬大人,」高個子放慢腳步,轉向官員。他的聲音溫潤清和,讓人忍不住支棱起耳朵,捕捉他說了什麼。

官員停下腳步,充滿期待地等着他的下一句。

「呈禎雖曾經科考,卻從沒有想過入仕。何況家父和兄長均已辭世,呈禎更無心投身官場。」章無象字呈禎,負手而立,面向大海,沉默了一會兒。「還勞煩馬大人向皇上轉呈我的心意。」

被稱為馬大人的官員,看着章無象沉靜的眼神,知道再勸也是枉然。只能拱手致禮,「那真是可惜了,先生少年及第,狀元加身,當真是一等一的學問見識,就這樣泛舟江海,奔走於南北貿易,恐怕皇上還是會很遺憾,應是再難遇到先生這樣的人物了。」

稍一沉吟,看章無象並不接話,馬大人不禁有些尷尬,只能自己接話,話裡有話地說:「相信以先生的才德,無論是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定當以天下為公。」

「馬大人過獎,人各有志罷了。」章無象哪能聽不出這言外之音?他不易被人覺察地微微一笑,笑容透着一絲不屑。

馬大人趁着燈光再次端詳章無象。這樣如珠如玉、丰神俊秀,雖着白衣,但掩不住高貴出塵的氣度。他不由得再次嘆息。「令侄在皇宮與皇孫們做陪讀,我會時常留意,先生放心。有什麼囑咐,也可以隨時遣人告知。就算我能力有限,畢竟章公生前門生眾多。」

「多謝馬大人費心了!兄長一心向學,生前雖身在官場,但並不熱衷政事,所以應該也沒有樹什麼敵。侄兒懵懂少年,現在能感受到的也不過人情冷暖而已。」章無象無奈地一笑,「這幾年還是在宮裡待着比較安全。畢竟眾口悠悠,大家都不是愚人,到底還要保留幾分清名。等他不願待在宮裡了,我再去向皇上求個恩典。」

馬大人看他話說的軟,眼神卻深沉的看不到底,語調也有些冰冷,心裏不由得嘆了口氣。

「前幾天封海留船,實屬無奈。先生萍蹤帆影,只有這樣才能謀得一面。還望海涵。」說著就要一揖到底。

章無象胳膊一抬,輕輕攔住了他。「呈禎一介商旅,當然要受官府管轄。馬大人言重了。」

馬大人聽聞他自稱表字,知道不宜再談,於是往遠處一招手,一個隨從疾步跑來。「給天澤盟的商船全都發通行文書。」隨從領命而去。

礁石的暗影里,龍晏和朗博一擊手:「就它了」。

「我得跟着這個長衫,一會兒混到船上,到了海上再跟他談船費。」

「現在跟他說不行嗎?」朗博覺得這孩子總是想事不跟別人一樣,到了海上,人家要是不歡迎生人搭船,那豈不是進退兩難?

「現在只有他的船隊有了通行文書,他要是下令不許帶我,我不是就得在等下一波?能走就儘快走 ,不然夜長夢多。」

「那我一會送你到船上。然後我就回家了,明天還要出攤兒。」朗博跟在龍晏身後,終於等來了一隊挑夫。那是往船上送菜的商販。兩人悄悄地跟上。

「這麼多好吃的!」朗博口水都要留下來了。眼前的案板上擺了一溜兒的海鮮,正當季的大蟹子滿滿一筐,都是剛蒸出來的,香氣撩人。

「你看你,眼都快冒星星了。」龍晏覺得好笑,這個朗博雖然急公好義,沒啥彎彎腸子,但是畢竟出身低微,以他的環境,恐怕這樣的蟹子是經常見,但從來也吃不起,現在想必是饞狠了。想起這些天他跑前跑後幫了不少忙,龍晏一抬手,把裝蟹子的筐子整個拉到他們藏身的條桌下。

「這,不大好吧?」朗博笑嘻嘻地捏起一隻肥蟹子,嘴裏邊說著不好,手裡邊揭開了蟹殼。

「諾,這不就行了?」龍晏又一抬手,把一小錠金子放在了原來放蟹子的地方。

朗博瞅了瞅那錠金子,咂咂舌。那是他們家出一年攤也掙不到的。「我尊稱您一聲爺!以後有緣再見,得跟着你混。」

「好說好說。」龍晏也笑嘻嘻地揭開一隻蟹子,盤腿坐在地上吃了起來。

朗博吃了一個又一個,待他擦擦手再想拿一隻時,龍晏壓住了他的手。「這東西性寒,不能多吃。」

「老實說,這是我第一次吃蟹子,再來一隻,再來一隻。」朗博說著已經抓過兩個大蟹子。

「回頭這些剩下的,你帶回家去,」龍晏不知從哪裡抓來個布包袱,把剩下的螃蟹一股腦裝到包袱里打了個包,又從懷裡掏出了又一錠小金子放在包袱上,「再把這個也帶上。」

「爺,你這是寒磣我呢?蟹子我拿着,金子還是你留着用。」朗博還沒等把金子推回到龍晏懷中,只聽哐當一聲——船竟然動了。

兩個人趕緊從條桌下鑽出來,待確認了船真的已經起錨,都傻眼了。

「快點快點,把蟹子裝盤,端到大艙去。」就聽外面一陣腳步聲,幾個人邊互相招呼邊向他們藏身的地方來。

「這可咋整?我叔還以為我還在床上睡覺呢!」朗博懊惱地縮回條桌,「都怪我太貪嘴了!」

龍晏卻在擔心那些越來越近的腳步,「噓——」

「咦,螃蟹呢?」

「這咋還有錠金子呢?」

「找找,找找,煮熟了還能飛了不成?」眾人七嘴八舌、七手八腳地找了起來。

桌布被一把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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