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俠客行》[龍門俠客行] - 第6章 肅慎遺族不期而至(2)

剛才的少年押着黑衣人進來。由於少年掌上用了些力道,黑衣人微微打了個踉蹌。

龍晏驚異地發現,那黑衣人原來竟然是個女子。

女子摘下黑色遮面,面容十分姣好,身姿帶着北方部族特有的酷颯。

「七爺。」女子雙手拇指交疊,彎腰行禮。

「緣何入夜不請而至?」章無象沒啥表情地落座太師椅,看也沒看女子的方向。

「燕朝皇帝要求肅慎遺族進貢弓矢,山高路遠,長老怕外生枝節,希望能由七爺安排雲澤盟的商隊運送進京。」女子恭敬地說。

章無象聽到弓矢二字,略有吃驚,不過這表情轉瞬即逝。

「雲澤盟是商號,不是鏢局。」

「肅爽明白」,女子彎腰再行一禮,「但是長老說:肅慎遺族避世已久,盡量不踏足中原,斷不能運送兵械授人以柄。七爺洞察世事,器局高遠,定能幫我族運籌帷幄,千里避禍。」

聰者聽於無聲,明者見於無形。章無象站起身來,考慮着肅慎一族這些年偏安一隅的姿態,他相信女子說的是實話。

見他仍舊沒有表態,女子上前一步待與說話,卻被少年一把拽回到原地。女子站定後,又恭敬地補充:「長老說,若七爺答應,我族將年內奉送兩隻肅爽。」

「嚯——」本是藏手於袖作壁上觀的龍晏聽聞此言,不覺呼氣出聲。乖乖,這章無象原來還如此好色?

章無象聽到動靜,終於抬眼看了看。看到龍晏已經快要路見不平一聲吼了,這才笑着說:「肅爽是肅慎一族的族鳥。雲澤盟多次想要重金購取一隻,長老尚且不肯。這次怎麼一送就是兩隻?」

女子看到章無象笑了,竟然晃了神,羞澀的紅了臉,燈光下愈發顯得美麗。「事關肅慎存滅,請七爺三思。」

章無象來回踱步,龍晏則在暗中觀察肅爽。肅爽的眼睛跟着章無象移動,也不知道是在明目張胆地欣賞章無象的容顏,還是在焦急地等待章無象答覆。

章無象又踱了兩回,終於站定。「給長老傳消息,我來安排。」

章無象剛說完,女子就掏出個骨笛吹出兩個悠揚的音符。

不一會兒,撲棱一聲,一隻通體雪白的大鳥落在了院內一枝樹枝上。雖然看上去好像是鷹,實際上如果你仔細觀察,會發現它沒有鷹的兇猛,但是更為迅捷輕盈。

章無象信筆遊走,不消片刻寫就一封書信,封裝到一個小竹筒里,蠟封落印,交給女子。

女子出門在大鳥身旁稍作操持,大鳥展翅凌空,瞬間不見了蹤影。

「這就是肅爽。」章無象對龍晏說。龍晏明白了,這是一種更為強大的信鴿。對於一年四季買天下賣天下的雲澤盟商號來說,這大鳥的好處太顯而易見了。

少年不知何時,又不見了。龍晏抬頭看看房梁,以他的目力,竟然無所查獲。

「好俊的武功。」龍晏不禁暗暗讚歎。

女子沒有隨後離開,而是在雲澤盟住了下來。龍晏想,她大概是要等着交接進貢的弓矢。

「讓開!讓開!」一個學徒推着一個人甩在了大街上。

被甩的是個中年男子,穿衣戴帽一看就是勞苦的人。男子一個踉蹌差點撲到地上。龍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男子穩住腳步,還沒說話,淚先落了下來。他望着被推出來的醫館,片刻恨恨地一跺腳,又蹲到了地上。

「這位大哥,可是有什麼難事?」豆兒看了龍晏一眼,見龍晏微微頷首,也蹲到了男子身邊,溫和地問他。

「窮啊。沒錢連病都看不完。」男子哽咽着說完,雙手一蒙頭,竟然嗚嗚地哭出聲來。

豆兒趕緊連聲勸說他:「巧了!我家小爺就是大夫,不如把你的病症請我家小爺看看?」

男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站起身來,回身看到龍晏的小身板,臉卻又垮了下去。抹了把眼淚,對着豆兒說:「小兄弟,我謝謝你們的好意。可是我兒已病了多日,看了好幾家醫館,也沒有一家能看明白的。眼看着就要不行了,現在連醫館也不給看了。」偷偷看了一眼龍晏,他又接著說:「這位小公子,還是別趟我這渾水了吧。省的治不好,還要連累您的名聲。」仰頭悲壯地一嘆,「哎,都是我兒福德不濟啊——」

男子說完,又甩一把眼淚,拔腿就要走。豆兒又一把拽住了他:「你先別以貌取人啊。我家爺別看年紀小,看病可是有一把刷子。尤其擅長疑難雜症,你把病情跟他說說,保不齊你兒就有了看好的福氣了呢?」

龍晏在旁邊聽着直翻白眼,心想自己啥時候說過專擅疑難雜症了?

當龍晏切完脈,又翻看了男孩兩隻眼睛,再敲了敲他的腹背。略一尋思,又示意豆兒幫忙撐開男孩的口腔,觀察他的舌苔舌脈。

男孩不僅瘦弱,渾身滾燙,神志也已經有些混沌,任由龍晏擺布。

男子焦急的站在旁邊,看到龍晏雖然小小年紀,手法卻有模有樣一點不生疏,眼睛裏漸漸燃起希望來。

龍晏沉思片刻,嘶地吸了一口氣。這個病症他之前在家裡的醫書里見過。可是這家徒四壁的,恐怕是不能指望長期服藥了。「這小孩是得了瘟症,」龍晏說,「發病前期沒有控制住炎症發展,可能也吃了發霉的食物。」

見男子一直點頭,龍晏接著說:「病症一路發展,現在已經入腦,必須以虎狼之勢先行克制炎症,瀉火解毒,祛瘀開竅,再行針幾日,配合著服藥扶正祛邪。」他看看周圍並無紙筆,就一掏口袋,拿出一錠銀子,囑咐豆兒到登州城裡買點米糧,再到雲澤盟藥店取某某幾味葯來,煎煮之後先喂男孩服下。轉頭又問男子認不認識上山的路,他要到山上找一味不常用的草做藥引,等男孩退退燒,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再來一記狠葯。

男子忙不迭地安頓好孩子,帶着龍晏上了山。

龍晏家裡醫書浩繁,雜方偏方他看了不少,知道他現在雖然劍走偏鋒,但是直指根本。按方服藥一兩天,他再紮上幾針營衛氣血,應該就能控制病情了,後續就是稍稍調養,孩子陽氣旺恢復快,再幾天可能就好了。

只是,這味藥引子,往往長在懸崖向陽處,又比較少見,找到可能頗費些功夫。

二人所到之處,周圍皆是野山,連個放羊的孩子都看不見。龍晏前段時間雖然頗吃了一些苦,但是爬起這樣的山來還是有些腳軟。男人連拉帶拽,終於把龍晏拖上了山頭。儘管搜地半晌後,儀態有些狼狽,龍晏還是挺開心的。男子按照他的描述,在斷崖邊的一塊巨石上,發現了小小的一株。

雖然質量不是最理想的,但是這株草作為藥引子還是能夠勝任的。男子如珍寶般拔草帶回家,細細地洗了,交給龍晏。

龍晏在路上已經知道,這孩子早早失去了母親,因此心裏對這小病人也是多了一份憐惜。

豆兒已經按照龍晏的吩咐,給孩子餵了粥和葯。小孩兒的呼吸已經平順了很多,燒也退了一些。龍晏親自架起葯鍋,操持來之不易的虎狼之葯。

兩人忙完,天早已黑了,仔細交待了服藥的時間和用法,龍晏攜豆兒匆匆進了城。那兒還有個大病號等着他練功呢。

一回別院,龍晏清理了一下醫包,夾在身上就趕往章無象的院子。豆兒手腳麻利地端回飯菜,早已不見了他的身影。

「嘿,幹嘛呢?」龍晏剛想推門,就見一棵花樹的後面,肅爽正向書房探着腦袋。

肅爽聽他吼這一嗓子,嚇了一跳。轉眼看是龍晏,恨恨地瞪住他。

「有事就進去,沒事就出去。在這裡縮首縮尾的,你就不怕你們七爺再派人把你提溜進去?」龍晏笑她。

肅爽應該是已經觀察了一陣了,也應該是一眼都沒看着章無象。她有些不甘心地又瞅了一眼房門,那裡依然是沒啥動靜。她一矮身子,雙腳發力,幾步竄上了院牆,翻過去不見了。

「這幫人!都不好好走路的嗎?」龍晏故意大聲衝著她的背影喊,確保屋裡的和溜走的都能聽得到。喊完,快快樂樂地推門進去了。

章無象已經開始運氣練習了,他盤腿而坐,雙眼微閉。遠望過去,其人若已徹悟般的清凈圓融,似住世居山,令人望之而絕慮忘言。

書案的一角燃着一支檀香,不知道是什麼工藝,香氣極淡,在暮色中緩緩瀰漫。

龍晏悄悄走到書案邊的小凳上坐下,沒有打擾他。

要說這章無象長得好,就連龍晏這樣的半大少年也忍不住多看他幾眼,遑論肅爽那樣的丫頭片子了。冰寒之地,塞外深山,這等容貌可能畢生也是唯一僅見的吧,何況這人還運營着富可敵國的雲澤盟。

龍晏撇撇嘴,從他身上收回眼神,想了想,又一歪脖子悄悄地看向了房梁。

那裡一如既往靜悄悄的。

龍晏不敢斷定那小子是不是在那裡。但是他知道,只要他有點異動,肯定會立即被限制行為。他把小凳搬到章無象身邊,斂性收心,就着小凳盤腿而坐,練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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