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也不似從前那般清明。
孟夢妍頓覺心被揪成了一團，她抑着疼痛，一步步走了過去。
「太師留步，改日平瀾再來拜訪。」
顧翰睿朝太師拱了拱手。
太師本想再勸他娶妻一事，可見他渾不在意，便也打消了念頭。
顧翰睿正要上馬車，卻聽身後傳來一道帶着哭腔的呼喚。
「哥哥！」
久違的稱呼讓他的心猛然一窒：「姝寧？」
顧翰睿屏住呼吸，轉身望去，可只一瞬，他眼中的光芒再次隕滅。
幾尺外站着一個身着杏色衣裙的姑娘，她年紀看來不過十五六，因渾身濕透而顯得分外狼狽，但從纖弱的身姿和俊俏的眉眼也能看出，她是個小姐。
顧翰睿細看了她幾眼，才認出她正是來時險些被馬車撞倒的姑娘。
他恢復一如既往地冷漠：「姑娘認錯人了。」
說完，顧翰睿便要上馬車。
孟夢妍眼底掠過絲慌亂：「哥哥，我，我是姝寧啊……」只這一句，便像刺中了顧翰睿的痛處。
他沉下臉，凜冽的眼神掃向孟夢妍：「你說什麼？」
孟夢妍看着顧翰睿，喉間緊澀地開不了口。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重逢的話，可到現在卻一句都想不起來。
只是看到平安無事的顧翰睿，她不安的心也逐漸平靜。
孟夢妍兩眼酸澀，生生忍住想要解釋的衝動，輕輕搖了搖頭。
罷了，如今已經見了他，還有何放不下。
顧翰睿凝着面前紅着眼的姑娘，心竟有些莫名的沉悶。
他眉頭緊擰：「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我……」孟夢妍臉色蒼白，只覺腦袋的昏沉感越來越重。
她踉蹌幾步，突然暈倒在地。
視線模糊間，孟夢妍看見顧翰睿面露急色地朝自己而來。
======第19章======戌時過半，將軍府燈火通明。
床上的孟夢妍悠悠轉醒，她坐起身，揉了揉脹痛的頭。
她環顧四周，好一會兒才認出這是將軍府的西苑客房。
「吱嘎」一聲，門被推開。
一個丫鬟端着葯走進來，見孟夢妍醒了，稚氣未脫的臉上浮起抹輕蔑。
她將葯直接塞到孟夢妍手裡：「將軍吩咐，若是姑娘醒了，喝完葯後去前廳見他。」
孟夢妍愣住，原本平靜的心又起了波瀾。
她將苦藥一飲而盡後，在丫鬟的帶領下往前廳而去。
藉著廊上燭火，孟夢妍端量被修繕過的府邸。
一切都還如舊，只是比她還在時更加安靜了……前廳。
顧翰睿站在廳內，輕撫着手中孟夢妍的劍，不覺想起太師府外那個自稱孟夢妍的女子。
明明是兩張毫不相同的臉，為何眼神卻有着讓他說不清的熟悉感。
身後傳來腳步聲，顧翰睿在斂去思緒放下劍。
「將軍，人帶來了。」
丫鬟行了禮後便告退。
偌大的前廳，只剩孟夢妍和顧翰睿兩人。
「你是誰？」
低沉的嗓音驟然響起，讓孟夢妍心底泛起漣漪。
她看着面前挺拔的背影：「孟夢妍。」
顧翰睿轉過身，如刀劍般鋒利的目光刺向孟夢妍：「你可知『孟夢妍』是什麼人？」
孟夢妍神色微滯。
孟夢妍是他的妹妹，也只是能是他的妹妹……顧翰睿踱着步，冷毅的側臉在燭光中更添幾分威嚴：「這些年來，冒充姝寧親戚的人不少，但自稱是姝寧的人，你是第一個。」
孟夢妍欲言又止。
前世今生這種事聽起來太過荒誕，她不知道該怎麼跟孟夢妍解釋。
半晌，在顧翰睿探究的目光下，孟夢妍緩緩開口：「我叫孟夢妍，是蘇州城南晏員外的女兒。」
聞言，顧翰睿怔住。
孟夢妍望着他，輕聲道：「我夢見孟夢妍將軍，她說她一直都很挂念你和晏老將軍，她還說她很自責，沒能好好跟你道別。」
「荒謬！」
顧翰睿目露慍色，儼然將她的話當成了無稽之談。
孟夢妍望向桌上的劍，繼續說：「那把劍是晏老將軍送給她的，姝寧將軍帶着它出征建州，在堅守數月後，倭寇軍首領上野平趁夜用火炮偷襲，她帶領剩餘將士拚死守城，最終戰死……」一字一句，猶如烈火灼燒着顧翰睿的心。
他凝着眼前的女子，恍惚間，那張臉陡然變成了孟夢妍。
顧翰睿無法控制雙腿，朝孟夢妍走近：「姝寧？」
他抬起顫抖的手，帶着絲膽怯，小心觸碰着那無數次出現在夢中的臉龐。
臉頰傳來的摩挲感讓孟夢妍眼眶一熱，險些落淚。
縱然她選擇放下，可那濃烈的不舍讓她難以自拔。
她好想告訴顧翰睿，她就是曾經的孟夢妍，那個愛他至深的「妹妹」。
「哥哥……」孟夢妍啞聲喚了句。
這一聲像是喚回了顧翰睿的意識，他愣了瞬後立刻收回手：「時候不早了，你先在府里休息一晚，明日再說。」
話落，候在廳外的丫鬟走了進來。
顧翰睿背過身：「帶她下去。」
孟夢妍眼神複雜，但最後還是跟着丫鬟回了西苑。
待腳步聲遠去，顧翰睿才開口：「來人。」
一個侍衛應聲而入：「將軍有何吩咐？」
顧翰睿眉目微擰：「你速派人去蘇州，查一個叫孟夢妍的員外女兒。」
「是。」
侍衛拱了拱手，轉身退下。
顧翰睿垂眸看着還殘留女子餘溫的掌心，慢慢握緊。
======第20章======一夜未眠。
天剛亮，孟夢妍便收拾包袱準備去祭拜晏老將軍後便回蘇州。
丫鬟雲荷端着早膳，門也不敲地走進來：「姑娘請用早膳。」
雖是敬語，可言語間毫無恭敬可言。
孟夢妍掃了眼她手裡方盤上的飯菜，清水般的粥，發黃的小菜，怎麼看都像被人剩下的殘羹冷炙。
她本就沒什麼胃口，也沒有計較：「多謝，但我還不餓。」
雲荷將早膳放在桌上，鄙夷的模樣掃量着孟夢妍：「不是奴婢多嘴，這些年想入將軍府的女子多不勝數，像姑娘這種小門小戶是入不了將軍的眼的，姑娘也沒必要……」話還沒說完，孟夢妍便背起包袱看向她：「我出身的確不高，但家裡的下人沒一個像你這般愛嚼舌根。」
這話猶如一記耳光打在雲荷臉上：「你！」
她想反駁，卻被孟夢妍不合年齡般的凌冽氣勢壓的不敢開口。
孟夢妍也懶得同雲荷計較，背着包袱就往外走，不想竟見顧翰睿站在門外。
顧翰睿面色微沉：「你要去哪兒？」
孟夢妍捏着袖口的手緊了緊：「姝寧將軍託夢給我，讓我替她來看將軍的事已完成，不過此次進京沒來得及跟爹娘說，而且我留在府上多有不便，所以準備請辭。」
聽了這話，顧翰睿眉宇間閃過抹微不可察的不悅。
看着孟夢妍病容未褪的臉，他冷硬的嗓音溫和了些許：「待你病好之後，我會讓人送你回去，這幾日在這兒安心住下。」
許是怕她多想，顧翰睿不自然地補充了句：「你既和姝寧同名同姓，又能夢見她，許是有緣，放心，我不會為難你。」
說完，他睨了眼滿臉倉皇的雲荷：「若下人有不敬之意，你可告知我。」
孟夢妍沒想到顧翰睿會留下自己，等回過神，顧翰睿已經離開。
雲荷也把早膳端了下去。
孟夢妍緩緩坐下，心不在焉看着顧翰睿離去的方向。
每每看到他，她的不舍好像更重了……讓孟夢妍沒想到的是，她這一住就是七日。
顧翰睿偶爾來看看她，告知她蘇州的父母已經知道她在這兒，讓她不必憂心。
孟夢妍坐在房門外，看着院里枝葉繁茂的桂樹出了神。
顧翰睿不僅留她在這兒，連她出門都要派人跟着，似是將她當做半個犯人一般。
「姑娘，茶來了。」
雲荷端着茶走來。
自被顧翰睿警告過後，她對孟夢妍也不敢再輕慢。
孟夢妍看到雲荷，忽然想起這些日子在府里，除了丫鬟，她着實沒見着顧翰睿的妻妾。
「雲荷，將軍不曾娶妻嗎？」
孟夢妍問道。
雲荷想了想：「我不清楚，自打我進府當差，府里就將軍一個主子。」
孟夢妍臉上掠過絲不解。
皇上不是已經下旨讓林婉蓉和顧翰睿成婚嗎？
不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雲荷又道：「不過我聽總管說，當年將軍願用所有軍功求皇上准許他不娶妻，真不知道為了什麼。」
聞言，孟夢妍心不覺一沉。
不娶妻？
難道顧翰睿不願娶林婉蓉？
這時，負責清掃西苑的小丫鬟芳兒氣喘吁吁跑了進來：「晏姑娘，雲荷姐姐，太，太師給將軍送美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