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患傷寒一事。
那年他險些喪命，全靠一位相士的葯才得以活命，但身子已大不如前。
相士還說重病為一劫，這一劫讓他丟了一魂，此生命難長。
顧翰睿向來不信鬼神之說，但此刻，他又極為恐懼。
凝着案上的血跡和藥丸，他眼眶漸澀。
大夫說過，從服用這葯開始，他的命也不過就半年了。
一個正青春年少，一個行將就木，如何長久？
======第27章======夜闌，沁春院孟夢妍坐在塌上，面對着燭火發獃。
門忽然被推開，晏母輕輕走了進來：「姝寧。」
孟夢妍回過神，起身將晏母扶到榻前坐下：「娘，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歇息？」
「來時沒機會跟你說上話，見你院里還亮着，便想進來看看。」
晏母目光慈愛。
孟夢妍臉上浮起絲愧意：「爹還在生我氣？」
聞言，晏母嘆了口氣：「莫說你爹，連娘也氣，姝寧，你為何千里迢迢來京，還要嫁給一個素不相識的將軍？」
孟夢妍想解釋，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她抿抿唇，只能靠在晏母肩上撒嬌：「娘，女兒心裏只有將軍一人，不願再嫁他人。」
晏母蹙起眉，摸着孟夢妍的頭：「莫非你對將軍一見鍾情？」
孟夢妍沉默了瞬後點點頭。
得到她的回應，晏母更覺憂慮，思來想去還是道：「姝寧聽話，這種門第不是咱們高攀的起的，明日還是同爹娘一塊回蘇州吧。」
孟夢妍直起身，語氣滿是倔強：「娘，我……」「你看重情意，難道從未想過以後？」
晏母正色問。
孟夢妍不解。
晏母搖頭嘆息：「且不說以你的出身只能做將軍妾室，就年歲而言，他比你爹可是還要大上兩三歲。」
說著，她拍了拍孟夢妍手背：「將軍雖生的英武俊朗，但到底是個要征戰四方的武將，哪日他戰死或病故，你可就成寡婦了，爹娘怎麼捨得。」
看着晏母眼中淚光，孟夢妍也心生不忍：「娘……」門外，一個站立了許久的玄色身影晃了晃，而後悵然離去。
面對晏母苦口婆心的勸解，孟夢妍並沒有動搖留在顧翰睿身邊的心。
她站起身，眉眼間只有堅定：「娘，您說的我都明白，但我覺得，若兩情相悅，哪怕相守一日也抵過終生，若寡情薄意，那便只有度日如年。」
晏母怔看着孟夢妍，恍覺這個被自己從小寵着的女兒，有種被歲月洗禮過的穩重。
片刻後，她終究是妥協了：「我去同你爹說說吧。」
次日，晏父和孟夢妍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加上晏母的勸說，他終於同意孟夢妍留下。
在將軍府又住了幾日，晏父和晏母才離去。
分別時，晏父不舍地握住孟夢妍的手：「若有委屈就回家，爹娘都在。」
短短几字，讓孟夢妍險些落淚。
目送晏父晏母的馬車遠去，她才轉身望向站在府門口的顧翰睿。
四目相對不過一瞬，顧翰睿便挪開了眼，轉身進了府。
孟夢妍怔了怔，抑着心頭的沉悶跟了過去。
長廊，昨夜殘留的雨水從瓦沿低落。
察覺到身後的「小尾巴」，顧翰睿越走越快。
「等等！」
孟夢妍直接跑到顧翰睿面前，攔住他的去路，「這幾日為何都不理我？」
顧翰睿頭一遭不敢直視她的目光：「其實，你應該跟你爹娘回去的。」
這話像針刺着孟夢妍的心，痛意蔓延。
孟夢妍看着顧翰睿，語氣低迷：「你不是說你不許我嫁人嗎？」
無言了片刻，顧翰睿袖中緊握的手陡然一松。
他徑直繞開孟夢妍，頭也不回地走了。
孟夢妍僵在原地，只聽得顧翰睿一句透着薄涼的餘音。
「你已不是我妹妹，我也沒資格管你。」
======第28章======雲荷將最後一道菜放上桌，可見孟夢妍仍舊沒有要動筷的意思，忍不住問：「姑娘，可是飯菜不合口味？」
孟夢妍心不在焉地搖搖頭，滿腦子都是前幾日顧翰睿留下的那句話。
這些日子顧翰睿都沒來看過她，說是軍務繁忙。
孟夢妍起身走到梳妝台前，看着鏡中自己的臉，再次陷入沉思。
難不成是因為顧翰睿還沒習慣她這張臉？
半晌，孟夢妍看向一臉疑惑的雲荷：「雲荷，去備一身勁裝。」
才入未時，原本晴朗的天突然烏雲密布。
街上的攤販也紛紛收攤避雨。
顧翰睿才進府，雲荷便急匆匆跑來：「將軍，晏姑娘騎着馬執意出城，奴婢攔也攔不住……」聞言，顧翰睿心猛地一沉，連日來的疲憊和擔憂全然成了慌亂。
出城？
難道孟夢妍要回蘇州？
此念頭一生，顧翰睿沒由來的恐懼。
他立刻轉身躍上馬，揚鞭而去。
不一會兒，天空飄起了細雨。
「駕——！」
城外黃土大路上，馬蹄聲陣陣。
恍然間，顧翰睿看見不遠處的站着匹白馬，而樹上坐着一個身着勁裝的少年。
那熟悉的背影讓他神色一滯。
姝寧？
他一躍下馬，仰頭看着坐在樹上的人：「快下來！」
孟夢妍轉過頭，一言不發地看着顧翰睿。
她一身黛藍色勁裝，高束長發，臉龐俊秀，儼然是個翩翩美少年。
見孟夢妍不應，顧翰睿擔憂的眉眼染上絲慍怒：「姝寧！」
「我沒有武功，爬了很久才上來，不想下去，你也別上來。」
孟夢妍似是個孩子，任性地別過臉。
顧翰睿只覺額間青筋直跳：「快下雨了，有什麼事我們回府再說。」
「不要。」
孟夢妍毫不猶豫地拒絕，「你別騙我，我知道，一回府你就不會見我了。」
聞言，顧翰睿啞口無言。
孟夢妍望着遠方，自言自語似的：「以前我也天天守在院子里等你回來，即便說不上幾句話，但看到你，我就覺得很安心。」
她頓了頓，眸光漸暗：「後來有了林婉蓉，你就不再見我，現在沒有林婉蓉，你也不見我，哥哥，你就那麼討厭我嗎？」
顧翰睿心驟然緊縮：「我……」他要如何解釋？
難道告訴孟夢妍，他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可活，和他在一起只會耽誤她的大好年華？
不，他說不出口，他怕孟夢妍知道後傷心落淚，可又更怕孟夢妍離他而去。
矛盾的心思像兩隻大手，撕扯着顧翰睿的大腦。
他抑着胸口的沉重感，放輕聲音：「朝廷培養武將，我這段時間的確很忙，忽略了你，回府後任你責罰。」
聽到這話，孟夢妍才回過頭半信半疑看着顧翰睿：「真的？」
「真的。」
見顧翰睿鄭重點頭，孟夢妍緊皺的眉才慢慢展開：「那我信你一次。」
說完，竟然直接一躍而下。
顧翰睿心一驚，慌忙上前接住。
將人穩當地抱在懷裡時，他忍不住怪責：「你瘋了？
萬一摔傷怎麼辦！」
孟夢妍被放下，卻還是攥着顧翰睿的衣襟：「我知道你能接住我。」
溫和的聲音像一束光，穿過顧翰睿心中雲霧，照在他乾涸的心田。
顧翰睿凝着孟夢妍的臉，終是忍不住那壓抑多年的衝動，俯身俘獲那微張的芳唇。
======第29章======唇間的糾纏像是火苗，燙的孟夢妍渾身一顫。
縈繞在鼻尖周圍的氣息猶如迷香，讓她四肢漸漸發軟，只能依靠着面前呼吸沉重的男人。
直到孟夢妍臉被憋的通紅，顧翰睿才強迫自己離開她嫣紅的唇。
孟夢妍一雙杏眼泛着水光，我見猶憐的柔弱感讓人忍不住想去親近保護她。
顧翰睿抬手輕撫着她的眉眼：「回府吧。」
「嗯。」
孟夢妍點點頭。
兩人才回府，雨就大了起來。
孟夢妍還沒來得及再跟顧翰睿推心置腹幾句，便因為淋雨病倒了。
莫夜。
雲荷才端來葯，顧翰睿便來了。
他看了眼榻上臉色泛白的孟夢妍，接過雲荷手裡的葯：「我來吧，你先下去。」
雲荷應聲退下。
孟夢妍頂着昏沉的頭，迷迷糊糊看着面前的人：「哥哥……」顧翰睿吹涼葯，一口口喂着她。
葯苦澀無比，也讓孟夢妍意識清醒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