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下，直到祝淮之的腳步停在她住的院子里。
穆鍾毓終於忍不住輕聲道：「除了找我麻煩，你從不會踏進我這裡。」
祝淮之聽不見，也不會回答。
他徑直走向穆鍾毓的書房，尋了好一會兒，才找出了一本兵書。
正要離開時，祝淮之的目光在掃過某個方向時卻突然一定，眉頭隨即緊蹙。
穆鍾毓最珍惜的那柄紅纓槍不見了！
第4章他記得，那柄槍是已故沈老將軍親自為穆鍾毓打造，平日連拂塵都是她親手在做。
祝淮之暗自思忖片刻，唇角揚起一抹輕蔑笑容：果真是做戲，否則去鎮國寺祈個福需要帶上武器？
穆鍾毓不解他為何突然頓住。
還在思索，便聽祝淮之對一邊的盧風道：「去鎮南侯府請世子林鄴到近月樓。」
林鄴是鎮南侯府的小侯爺，也是祝淮之從小到大的好友。
穆鍾毓跟着祝淮之到了近月樓，便看他一人坐在窗邊獨飲。
那本從她書房翻出來的兵書就被隨意放在一旁。
穆鍾毓擰眉看着，這是她最喜歡的一位兵法名家鬼谷先生所著，世間所存甚少，她也就這麼一本……不多時，門口響起一個清越嗓音：「王爺近日喜事臨門，這是邀我來同你慶祝？」
穆鍾毓抬眸看去，一個藍衣的風流公子施施然在祝淮之對面坐下。
祝淮之隨即將那本兵書推過去：「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要這本兵書嗎？
送你了。」
穆鍾毓就見林鄴先是一喜，隨即一臉疑慮：「這可是穆鍾毓心愛之物，我只說借來拜讀幾日，你送我，穆鍾毓知曉嗎？」
祝淮之冷着臉：「本王做事，何須向她交代。」
穆鍾毓抬手想要觸摸那本書，卻是只抓過一片虛無。
她苦笑一聲，就連林鄴都知曉這是她心頭所愛，祝淮之卻這般輕易地隨手送出去。
突然，門外傳來幾個紈絝子的笑聲。
「永安王府這幾日動靜可真夠大的，你們說那穆鍾毓回來，是不是該自請下堂了？」
「要我說，那穆鍾毓一個只會舞刀弄棒的粗鄙將女，哪裡配得上永安王，清荷小姐可是素有盛京第一才女之名，她拿什麼比？
死的只剩一個殘廢哥哥的將軍府嗎？」
譏嘲聲直直刺入穆鍾毓心口，她攥緊手，眼神落寞。
祝淮之喝酒的手頓了一瞬，隨即又若無其事地重新斟酒。
這時，林鄴卻冷下臉起身猛地將門拉開。
一群人愣了愣，正要拱手行禮，就聽見他滿是嘲諷地開口。
「盛京的世家教養就是這般？
若不是那些舞刀弄槍的粗鄙武將守護邊疆，你們如何能這般不知世事的在這裡談論風月！」
一群自詡風流的紈絝掩面而逃。
見林鄴一臉不虞地回來坐下，祝淮之狀似無意道：「你似乎很欣賞穆鍾毓？」
林鄴感嘆：「記得去年上元節你不願歸家，與我們喝到天明，她來尋你，甚至還帶了醒酒湯，照顧得那叫一個無微不至，要知道那可是十六歲就上了戰場的驍蘭將軍。」
「若是我能娶到她……」話說一半，林鄴自知失言，仰頭喝下一杯酒。
包廂內氣氛一瞬死寂。
祝淮之捏緊酒杯，眸子暗沉下去，心裏莫名煩悶。
這時，門外護衛通報：「王爺，沈靖沈將軍前來拜見。」
被林鄴的話驚得愣住的穆鍾毓瞬間回神，黯淡的眸子里聚起一抹光，是哥哥！
身坐輪椅的沈靖被屬下推進來。
看見沈靖，明明流不出眼淚，穆鍾毓卻覺得眼睛澀得厲害。
她想要撲過去，卻又近鄉情怯地頓住，低喃着喚了一聲：「哥哥！」
絲毫不知穆鍾毓狀況的沈靖，神情冰冷看向祝淮之問：「聽聞王爺要另娶？」
祝淮之看着沈靖與穆鍾毓有幾分相似的眉眼，眼眸微眯，遂淡淡道：「不錯，沈將軍有何指教？」
沈靖寬大袖袍一甩，骨節分明的手遞出一張紙。
「既如此，便請王爺在這和離書上簽字吧！」
第5章這話一出，穆鍾毓就見祝淮之瞬間沉下了臉。
「和離？」
他彷彿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
沈靖手捏緊成拳，冷聲控訴。
「這三年，我妹妹在王府過得如履薄冰，人人稱她王妃，可她卻過得連個奴僕都不如，只能日日看着你跟其他女子濃情蜜意。」
「她為你卸下戰甲穿上素衫，洗手作羹湯，樣樣盡心儘力，甚至為你差點丟了性命！
只盼能將你頑石一般的心焐熱！」
「可你呢？
欺她，辱她，輕賤她！」
沈靖越說越憤怒：「三年前是我的一意孤行才令吾妹淪落至此，沈靖悔不當初。」
穆鍾毓不知何時，已經站到沈靖身邊，看着他發紅的眼眶，心口像被一隻大手捏緊了般難受。
她紅着眼開口：「哥……不是你的錯，我知你是為了我好……」沈靖卻聽不見。
他極壓抑地咳嗽了一聲，又轉為漠然語氣：「只盼王爺簽了這字，此後，我們沈家與永安王府恩斷義絕！
你與我妹妹，自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祝淮之眼中滔天怒意化為冷笑，聲音里儘是嘲諷。
「穆鍾毓既然妄想得到不屬於她的東西，那所受的一切便與人無尤。」
「更何況你們把本王當什麼了？」
「這樁婚事當初是你們沈家自己求的，既如此，再不願也給本王自己受着！」
穆鍾毓看見哥哥驟然蒼白灰敗的臉色，終於還是忍不住嘶啞道：「夠了，祝淮之！」
但那如秋葉般蒼涼的聲音悄無聲息散去，不起波瀾。
祝淮之說完拂袖而去。
穆鍾毓固執地留在原地想要握住沈靖的手，想要留在他身邊，卻只是徒勞無功。
哥哥還不知道她已經死了，若是知曉，哥哥又該怎麼辦……隨着祝淮之遠去，一陣強烈幾乎撕碎靈魂的引力傳來將她拉離，她瞬間出現在近月樓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