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數日，宋弈心無旁騖，努力學棋。有了上次和馬明對局的經驗，再加之隨時可翻閱的海量棋譜，宋弈的棋力突飛猛進。因為棋譜太多，宋弈給自己排了一個學習計劃。他先從正譜開始，通過這幾日的專心學習，對之前接觸過但理解不深的棋譜，他已融會貫通，對棋理思路豁然開朗。宋弈本就是一個靜得下心的人，又對象棋十分感興趣，此時他全神貫注學棋，非但不覺得無聊，反而沉浸其中，自得其樂。

今日，千里馬計劃最後一位棋手已完成了報到登記的手續。錢潮棋院的會議室里，張德賢組織會議，各部門負責人都已到齊，方卉依舊是坐在張德賢左側第一個位置。張德賢說話總是溫文爾雅，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各位，下午好。今天召集大家開會的目的想必大家也都猜到了。沒錯，就在今天上午，我們千里馬計劃的最後一位新人完成了入職登記。所以，今天的會議就是我們錢潮棋院分院籌備工作的啟動會。既然要籌備分院，那我們首先得確定分院規模。分院規模的確定邏輯是：由棋手數量確定職能部門人員數量、再由人數總額確定分院的建設規模。接下來，就有請培訓部向大家通報一下目前各級棋手的數量吧。」

只見李崇清了清嗓子，抬起頭，向大家說道：「各位同事，接下來由我向大家彙報一下目前各級棋手的數量。我們棋院原有三級棋手七十八人，本次千里馬計劃共入職一百一十五人，目前棋院三級棋手總人數是一百九十三人。」聽到此處，很多人面露驚異。李崇接着道：「棋院二級棋手共有二十七人；一級棋手有四人。三個級別的棋手總數是二百二十四人。」

張德賢聽罷，自豪地說道：「我們的隊伍現在很大嘛。」隨後又將目光投向綜合部經理曹楠，說道：「那有請綜合部對目前行政後勤人員規模向大家通報一下，同時也對未來的行政後勤人員數量做個規劃。」

曹楠說道：「向大家彙報一下。在千里馬計劃之前，我們棋院的總人數是一百四十三人，其中三個級別的棋手數量是一百零九人；職能部門人員數量是三十一人；高管三人。按照職能部門服務於棋手並確保服務質量不降低的原則，當棋手人數增加至二百二十四人後，職能部門人數總量預計將達到六十四人，再加上高管三人，棋院總人數將達到二百九十一人之多。按常規人均辦公面積二十平米，我們將需要總共六千平米的辦公場地。如果為未來預留百分之二十的可發展空間，我們總共需要七千二百平米的辦公場地。」

張德賢聽完後轉頭向方卉說道：「既然未來我們需要的總的辦公規模確定了，那麼就可以結合棋院現狀以及未來的發展規劃，拿出一個分院的籌備方案；有了籌備方案，財務部就可以做出較為準確的預算。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將財務部的預算提交董事會，獲批後，方案即可進入實施階段。這個方案就由方卉來負責，請各部門大力配合。」

方卉點頭道：「好的，我會在做方案的過程中實時與您保持溝通。」

張德賢點點頭，緊接著說道：「目前現招募的棋手都已經報到，棋手總數驟增，我們職能部門的人手就顯得不足了。最近大家可能會辛苦點，但也不要因為人手緊張就降低了對棋手的服務質量；同時，各部門抓緊招聘人員。」張德賢說完環顧四周，繼續說道：「任命方卉為分院院長的提議已經獲得了董事會的認可，任命文件即將下發，接下來希望大家像支持我一樣支持方卉的工作。」說完後，張德賢目光投向方卉，示意方卉發言。

方卉看看大家，朗聲說道：「分院的籌備方案需要有三個輸入條件：第一是棋院的現狀；第二是我們當下的需求；第三是我們未來的發展規劃。近幾年，象棋行業發展迅速，商業環境日新月異，上一版的發展規劃與當下的行業現狀已經發生了較大偏離。為了更科學地籌備分院，我們必須拿出具有前瞻性的籌備方案，而具有前瞻性的籌備方案必須建立在具有前瞻性的發展規劃的基礎上。因此，我的籌備方案將分兩步走：第一步是重新制定一版的三年發展規劃；第二步是制定籌備方案。在第一步我需要市場部、財務部和綜合部的同事配合我的工作。我提議，由市場部、財務部以及綜合部三位負責人與我共同形成工作小組，由我來擔任組長，在未來兩周內完成新版的三年發展規劃。然後我再用兩周時間完成分院的籌備方案。」

方卉略作停頓，然後向張德賢說道：「張總，您看這樣可以嗎？」

「我完全同意方卉的提議。請問各位是否還有補充？」張德賢說完目光望向眾人，見眾人無意發言補充，張德賢接著說道：「既然大家沒有其他意見，那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分院籌備工作正式啟動。散會。」

眾人散去，方卉緊隨張德賢來到他的辦公室，帶着謙恭的神情對張德賢說道：「張總，之前棋院的發展規劃都是您牽頭做的，我沒有事先和您溝通，今天就宣布要重做，您不會不高興吧？」

張德賢笑着說：「傻孩子。首先，我是看着你長大的，怎麼可能會生你的氣？其次，行業發展的速度超過了我們當初的預判，之前的發展規劃確實已經不合時宜。本着實事求是、與時俱進的價值觀，重做發展規劃完全正確，我也完全贊同。」

張德賢喝了口水後接着道：「這個棋院是你爸一手創辦的，而你又是你爸的獨生女，棋院最終還是要交給你的。你要快速轉換角色，以棋院負責人的站位來考慮問題。我對你沒有絲毫見外與保留，你要放手干，勇於試錯。如果將來你真的有什麼事情處置不當，會給棋院帶來風險，我一定會提醒你甚至制止你。」

張德賢的誠懇讓方卉徹底放下了心理包袱，方卉也決定放手一搏，讓錢潮棋院再度輝煌。於是方卉便召集剛成立的工作小組人員開會去了。

宋弈推演棋譜並享受其中，這種沉醉狀態又一次被他誠實的胃打斷。他一看時間，已是晚上九點半。這些日子他都是這個時間離開棋院，然後在回宿舍的路上吃點簡餐。他的生活要求很簡單，只要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了。他離開辦公室，來到電梯廳，只見電梯又是從二十八層下來。電梯門打開，裏面站着的正是方卉。

「嗨，好巧啊，又碰到你。」宋弈向方卉打了一聲招呼。

方卉抬起正在看着手機的頭，看到是宋弈，擺了擺手向宋弈回打招呼並說道：「是啊，好巧啊，你每天都這麼晚下班嗎？」

「什麼時候餓了什麼時候走，不過差不多都這個點兒。」宋弈回答。

因為宋弈戰平馬明的事，方卉自然對他刮目相看；也因為些許年輕人的好奇心作祟，方卉居然生出想和宋弈套套近乎的念頭，於是開玩笑地對宋弈說道：「你是非洲荒原的獅子嗎？作息由胃決定。」

可能是因為不熟悉的緣故，宋弈竟然沒有意識到這是個玩笑，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如果食物變成了生存的關鍵，人的作息也會被胃指揮。」

此話一出，方卉不但沒有覺得宋弈木訥，反而覺得他還挺特別。她好奇心更甚，接着問宋弈道：「那你的胃打算指揮你晚上吃點什麼好吃的？」

宋弈道：「我回宿舍路上有一家小店，我去那兒吃點餛飩和小籠包。」

其實此時方卉也是飢腸轆轆，她一聽宋弈報出食物的名字，嘴裏生津，居然咽了一下口水。於是她問宋弈：「好吃嗎？」

「味道還不錯。」宋弈回答道。

「我好久沒有吃餛飩了，你這麼一說，我也想吃。要不你帶我去，我請你吃。」方卉說道。

宋弈哪裡好意思讓一個不太熟悉的女孩子請他吃飯，於是說道：「不用那麼客氣，請客這種事歷來都是男士優先。」

正說間，電梯到達一層，方卉道：「我的車停在負二層，我們去負二層開了車一起過去吧？」

宋弈說：「直接走過去吧，離這裡很近，況且那個小店周邊似乎沒有停車位。」

方卉同意。二人一同走出了電梯，前往小店。

小店確實很近，走路不到五分鐘。二人走進小店，裏面的設施很簡單，正對門擺着一個櫃檯，櫃檯前放着四個小餐桌，櫃檯後則是廚房。

宋弈指着一個餐桌對方卉道：「就坐這兒吧。你想吃什麼？」

方卉坐下後說：「我要一碗蝦仁大餛飩。」

「就只吃一碗餛飩？」宋弈問道。

方卉答道：「對，一碗餛飩就夠了，我飯量小。」

宋弈走向櫃檯點了兩碗蝦仁餛飩、一屜小籠包、兩個小菜和兩瓶橙汁。

二人等餐時寒暄了起來，宋弈問方卉：「你來棋院多久了？」

「快一年了」方卉答，並接著說道：「聽說你很厲害，居然戰平了馬明。」

宋弈自嘲地笑了一下，說道：「厲害啥啊，其實我挺慚愧的。」

「能戰平馬明那樣的明星棋手，你還慚愧？為啥要慚愧呢？」方卉表示不理解，問宋弈道。

宋弈解釋道：「論棋力，我深知自己不及馬明。第一局輸給馬明，我心服口服。從第二局開始，我是放棄了進攻全心防守，連和五局。但是，作為一個職業棋手，放棄進攻等於放棄觀賞性，放棄觀賞性等於放棄職業化。這樣做或許能為自己贏得一個好的比賽結果，但顯然內心是猥瑣的。第七局，我贏了他，完全是僥倖。那一局他出現了一個本不該有的失誤。」

正說間，廚房已出餐，宋弈起身去拿餐。方卉望着宋弈的背影，對宋弈心生敬意。她從未碰到一個人，可以將自己的心理活動如此坦誠地告訴另一個不太熟悉的人。由此可見，宋弈的內心是乾淨的。

宋弈取餐歸來，二人邊吃邊聊。吃完後，方卉說：「謝謝你的餛飩，改天我請你。」

宋弈回了句：「不客氣」。

二人就此道別，方卉回江北大廈取車回家，宋弈則步行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的宋弈，為自己泡了一杯茶，坐在沙發。他想到今天一起吃飯的這個方卉，自己還不知道她是哪個部門的，於是拿起手機，打開辦公系統，想要了解一下。打開一看，居然是分院院長。年紀和自己相仿，來棋院不到一年，職位是分院院長。這對於宋弈來說，十分詫異。不過宋弈性格佛系，交友從不問高低貴賤，這些東西雖有詫異，但他其實也並不是很在意。眼看時間不早，宋弈洗漱一番，進入夢鄉。

方卉回到家，只見方天浩正坐在客廳點着一支雪茄，茶几上放着一杯紅酒。方天浩見方卉進門，便問道：「怎麼這麼晚回來，吃飯了嗎？」

方卉答道：「吃過了，和新來的那個宋弈一起吃的。」

「宋弈？戰平馬明那個三級棋手嗎？」方天浩問道。

「就是他，這個人很不一般，」方卉答道。

方天浩繼續問道：「有什麼不一般？說說看。」

方卉將和宋弈吃飯的細節一一告訴方天浩，方天浩聽完若有所思，緩緩道：「這是個可造之才，你可以關注一下。」

杭州的初夏已經有一點炎熱，宋弈走在去棋院的路上，熱風襲來，有點微汗。宋弈緩步走着，邊走邊思考。他心想，自己來棋院半月有餘，為何不見有人給自己安排工作？如果每天這樣坐在辦公室看棋譜，就有人發工資，似乎也有點不可思議。宋弈此時想到了方卉，她一定對棋院的經營模式十分了解，有機會問問她，就能解決自己心中疑慮。宋弈想到此處，心中疑慮暫且放在一邊，走入了江北大廈，繼續一天又一天地學習。

也不知過了多久，宋弈手機的信息提示音響起，發信息的人是方卉。

方卉道：「我讓機械人給你送點零食過去，以謝你請我吃餛飩。雖然胃可以支配身體，但是支配久了，胃會累，累了可能就會生病。」

宋弈回道：「謝謝，你太客氣了。其實零食茶歇處就有，只是我會忘了吃。哈哈……」

看到宋弈的信息，方卉略有失望，不再多言。

不一會兒，那個圓柱體胖妞果然來到了宋弈的辦公室門口，開始嚷嚷。宋弈從她肚子里掏出方卉送來的零食，定睛一看，才發現方卉送來的零食和茶歇處的不同。茶歇處的零食都是些常見的餅乾、麵包之類的，偶爾會有個茶葉蛋；而方卉送來的零食，則是一些比較精緻的堅果酥點，明顯要比茶歇處的高端很多。宋弈回想剛才發出的信息，感覺似乎有些不妥，於是又追加了一條信息：「零食已收到，很精美，都是我喜歡吃的，謝謝你！」

方卉看到信息笑了一下，回道：「那就不要再讓胃支配作息了。你忙吧，我去開會了。」

宋弈回了一個好的，並附帶一個開心的小表情，然後繼續研究棋譜。

此時方卉正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和工作小組的另外三人討論着棋院的發展規劃。只聽市場部經理徐振說道：「目前大部分頂級棋院都沿用着傳統的經營模式，收入主要來自三個方面：第一是向學員收取的學費；第二是參加各種比賽得到的**；第三是明星棋手的品牌代言費。雖然我們在棋手的收入架構里有流量報酬這個板塊，但實際上棋手們真正獲取的流量報酬幾乎可以忽略，那公司在流量收入這一塊自然也就空白。造成這種現象的核心原因是：雖然我們都知道流量是個好東西，但是我們還沒有真正掌握利用流量形成商業價值的有效辦法。所以我認為，新的發展規劃首先要從重新規劃棋院的收入來源和經營方向開始。」

方卉覺得徐振說的有道理，點點頭。財務部經理張烽接着道：「我非常贊同徐振的說法。在新的規劃中，我們應該摸清目前的行業狀態，對行業發展趨勢做出準確的預判；而後從我們的預判中，找到未來具有高商業價值的領域；而後我們制定相應的措施，規劃合理的路徑，在這些具有高商業價值的領域做出布局，先人一步搶佔市場。」

綜合部經理曹楠接著說道：「如果按這個思路，我們不但要廣納賢才，還要為這些精英提供良好的服務和具有想像空間的薪酬，把大家的積極性全部調動起來；這樣每個人都可以成為一個創新點，形成百家爭鳴的局面，那自然就會有一些能帶來高收益的人或業務出現。」

方卉四人討論熱烈，腦洞大開，不自覺已經過了下班時間。方卉心想，今天是周五，明天休息。就算今天通宵達旦，也只不過是各抒己見、充分交流，並無法形成實際的規劃。於是說道：「時間不早了，今天就討論到這裡吧。周末大家好好休息，周一我們接着研究，等有了思想共識，我們就開始做發展規劃。」

大家各自散去，方卉則留在辦公室，打算對今天的討論做個回顧與總結。今天的討論向方卉提出了三個問題：1、如何創造流量？2、如果將流量轉化為商業價值？3、如何激發員工的創造力？方卉決定用回歸事物本源的價值觀，以逆推法抽絲剝繭地找到能解決問題的辦法，再制定相應的措施。於是她拿出紙和筆，開始逆向分解問題，做問題樹，冥思苦想起來。

人一旦集中精力做某些事情時，時間會過得飛快。有些人總覺得生活無聊，度日如年，其實真正的原因是他們沒有或者無法集中精力做事，他們的腦子裡一直在胡思亂想。

方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居然也是被飢餓喚醒。此刻已接近晚上十點，她打算找個地方吃點夜宵再回家。她想到夜宵，進而居然想到了宋弈。宋弈如果今天吃了她送的酥點，此時可能還沒餓，那就有可能還沒下班。不如下樓看看，如果宋弈還在，她就請宋弈吃個夜宵。

方卉下樓，在二十七層整個樓層轉了一圈。果然，只有一個辦公室燈還亮着，門上的顯示屏寫着三級棋手宋弈。方卉輕輕地敲了敲門，聽到宋弈說請進後，推門進入。

「我就猜到你還沒走。」方卉說道。

宋弈起身，請方卉在自己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然後說道：「下午吃了你送的點心，到現在還沒餓。」

方卉說道：「到這個點兒了，沒餓也得吃點啊。正好我也忙完了，我也餓了，走，我請你吃夜宵，你想吃啥？」

「去吃餛飩吧？」宋弈答道。

「走！」方卉贊同。

二人來到餛飩店，店老闆見老顧客到了，笑容可掬。方卉搶着點餐，宋弈沒有阻攔，方卉點的和上一次一模一樣。

方卉好奇地問宋弈：「你是不是經常來這家餛飩店？」

宋弈回答道：「五天裏面有三天吧。」

「那你不會吃膩嗎？」方卉接着問道。

宋弈搖搖頭，並反問方卉：「我們每天都吃大米飯，沒有人會膩，為什麼換成餛飩，就會膩呢？」

方卉聽到宋弈的反問，無言以對。

宋弈接著說道：「其實我認為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