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為了她。」
傅時霆嗓音低沉。
話落，秦明慎身形一頓，心底猛然顫了下。
但他仍強佯作着鎮定：「誰？」
傅時霆輕蔑地笑了下：「小皇帝，之前一年你瞞過我便算了，如今事情已然暴露，你還覺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能瞞天過海嗎？」
「我說的她，是你的長姐，是我的妻子，是北昭的公主——秦安安。」
秦明慎僵在原地，喉間像被什麼堵着，好不容易才將話擠出嗓間：「阿姐已經死了，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好啊，那我便將話說的再明白些。」
傅時霆抬步走向他，手也緩緩覆上了腰間佩劍的劍柄，「我說的她，是一年前分明沒了氣息，卻不知為何沒有死的長公主。」
「是半月前花燈節被我在梅園偶然撞見，自稱雲昭的女子。
也是今日你趁我進宮，派暗衛將她從攝政王府帶走的那個女子……這樣說，皇上可聽明白了？」
話落那剎，傅時霆將劍刃緊貼在了秦明慎的脖頸上。
不過半天光景，這個殿中再次出現了這樣的場景。
可君臣二人卻是調換過來。
秦明慎迎着傅時霆墨般的雙眼，沉了語氣，咬重字音。
「阿姐已經死了，遺身被葬在皇陵之下，滿朝文武親眼所見。」
言罷，又是一陣沉默。
傅時霆什麼都沒說，倏然就收起了劍。
秦明慎眉心緊凝，不明所以，但心底還是抱着僥倖正要鬆口氣。
然而下一瞬，那把劍就直直指向了他的心口。
傅時霆的臉隱在陰影中，神色難辨。
「無妨，反正……長公主絕不會看着皇上就這樣死掉的，對吧？」
秦明慎胸口一涼，不安襲遍全身。
卻仍咬緊牙關只言不發。
傅時霆眸色微暗，握着劍柄的手一緊，利刃瞬間劃破了秦明慎的衣衫。
就在這時，穆靜中倏爾傳來喝聲——「住手！」
第三十二章一年前。
飲下毒藥的那一刻，秦安安是決絕赴死的。
她想，能用自己的這條命護住秦明慎的皇位，護住傅時霆的權勢，護住北昭子民平安幸福，很值得。
所以她從未想過自己還能再次醒來。
睜開雙眼看見熟悉的宮殿時，秦安安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但四肢百骸里殘留的蝕骨痛意又在清楚地告訴她，這不是夢，她是真的醒來了。
回過神後，秦安安捂着刺痛的頭強撐着從床榻上坐起。
耳邊突然響起什麼摔碎在地上的聲音。
她轉頭望去，只見秦明慎怔楞地站在不遠處，眼眶一瞬紅起。
「阿姐！」
「阿慎……？」
秦明慎自登基後便很少哭過，但那天，他抱着秦安安哭了很久，直到哭到喘不過氣才堪堪停止。
後來才知道，那瓶毒藥雖色味都與烏頭之毒毫無分別，但其實並不是。
而是先帝從前找太醫秘制的假死葯。
先帝太了解秦安安的性格，雖在臨終前做好了萬全之策，卻終究還是有什麼他沒能預料到的事情發生，所以將這假死葯交給了掌事太監福泰。
宮變之前，得知秦安安想要毒藥，福泰便將那烏頭換成了假死葯。
如此，還能保全最後一命。
陰差陽錯，三年前，秦家姐弟因傅時霆的及時趕到而渡過了宮變之難。
三年後，秦安安卻因為秦明慎與傅時霆的隔閡而飲下此毒。
而她在飲下假死葯醒來之後，體內餘毒竟無故皆除，就連太醫都無法究其原因，只能說是上天眷顧。
但這一切都不在秦安安的計劃之中。
分明撿回了一條命，可她卻陷入了無盡的茫然——自己沒死，傅時霆和秦明慎定還要爭個你死我活，到那時她又該如何？
難不成再死一次嗎？
就在這時，秦明慎卻對她說：「阿姐，你離開皇宮吧。」
秦安安不明所以。
秦明慎就拉着她的手，放緩了語氣慢慢道：「如今宮中只有我、福泰還有常太醫知道你還沒死，他們不會說出去，不如便讓天下人都以為你死了，這樣……你就不用再被長公主的身份給束住，可以去過你想過的那種平凡幸福的日子。」
「而我……阿姐，我已經長大了，不需要你再拼盡一切來護着我了。
況且如今你的死也讓傅時霆言明，他會如你所願繼續護着我和北昭，所以你不需要擔心。」
「比起想要阿姐一直在我身邊，我更希望……能看到阿姐的笑。」
之後，秦明慎就開始打點一切，準備護送她出宮。
但那日，秦安安卻無意間聽到了江染眠與秦明慎說的話。
她說：傅時霆六歲時便與秦安安在梅園見過一次，那時秦安安自稱江染眠，所以傅時霆之後才一直認錯了人。
她說：傅時霆深愛的人一直都是秦安安，成婚之前是她，成婚之後也是她，只是諸多的誤會讓傅時霆不敢面對自己的心。
她說：如今傅時霆悔恨不已，自知不能彌補什麼，但還是希望秦明慎可以收回那道秦安安與他和離的聖旨，以成全有情人。
而後，秦安安便看到了那瓢潑大雨中，跪在議事殿外的傅時霆。
她從沒見過那樣狼狽，那樣頹喪的他。
傅時霆在雨中跪了多久，秦安安便躲在廊檐後看着他哭了多久。
她以為他們之間的錯是從三年前開始的，不想，原來竟是從一開始便就都錯了。
但太晚了，真相來的都太晚了。
秦安安在那個雨天流幹了所有的眼淚，然後她走進殿內找到了秦明慎。
她眼眶通紅，聲音微啞，但語氣卻如那日飲毒時般決絕。
「阿慎，把那道聖旨收回吧……反正，我以後都不再是秦安安了。」
秦安安愛傅時霆。
但云昭，不愛傅時霆。
第三十三章「住手！」
這道淡漠平靜的聲音在一片死寂中響起的那一刻，秦明慎清楚地看見，傅時霆那雙本陰戾冷冽的眼眸，剎那間就變得清明。
像是撥雲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