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醫院病房。
天剛亮，打從醒來後，陸母就開始哭，哭到沒眼淚，只能從喉嚨里發出沙啞的嗚咽。6
被趕出去的陸振國站在病房外，滿是血絲的雙眼無神空洞。
通信員疾步過來，見他下眼瞼烏青，裡頭還傳出陸母的哭聲，哽了一下才壓低聲音：「政委，夫……沈同志的遺體已經被送去殯儀館了，您現在要過去嗎？」
陸振國眼神閃爍了一下：「幾點火化？」
「十點，工作人員說最近天熱，不能拖太久。」
聞言，陸振國轉頭看向半掩着的病房門，推開走進去。
見他進來了，陸母更氣了，邊哭邊罵：「沒良心的混球，給我滾出去！你讓我死了以後，怎麼有臉去見婉華啊！」
陸振國扯動着臉部僵硬的肌肉：「婉華十點火化，您要去嗎？」
他知道母親傷心，說起這事跟是會戳到她的痛處，但他也明白，如果母親不去送沈婉華最後一程，她一定會遺憾……
而陸母聽見這句話，慢慢止住了淚，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耷拉在被子上的手不停地在抖。
半小時後，兩人趕到殯儀館。
工作人員拿來火化證明，直接遞給了陸振國。
陸振國怔了一下，才拿出筆在親屬確認欄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同志，我能再去看看我兒媳婦嗎？」陸母懷裡抱着件淡藍色布拉吉，眼巴巴看着他，「這是我給她做的新衣服，還沒來得及送給她呢……」
工作人員看了眼面無表情的陸振國，還是點點頭，帶着陸母去了停放間。
相比外頭的悶熱，停放間冷暗的像冰窖。
陸振國站在門外，呆看着地面，沒有焦距的眼神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陸母深吸口氣，踏進了停放間。
狹窄的空間，只有一盞垂吊的白熾燈，照着正**床上瘦弱的身軀。
看到這一幕，她不忍地捂住嘴，踉蹌了一步，淚水再次湧出眼眶。
半晌，陸母才慢慢走過去，顫抖的手從沈婉華的頭髮，一寸寸撫過她的額頭、眉眼和臉頰。
「好孩子，媽來了，媽來看你了……」
說著，她把懷裡的布拉吉拿出來是，含淚扯出個笑：「你之前不是說很羨慕別人媽給孩子做衣裳嗎？媽也給你做了件裙子，媽現在給你換上……」
第13章
陸母輕輕幫沈婉華換上裙子，一舉一動，溫柔的像對待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說穿好新衣裳走，下輩子要投生一個好人家，無病無災，吃飽穿暖，好好上學，有疼愛你的爹媽，再找個一心一意對你的男人，生個跟你一樣乖巧的孩子，平平安安過日子……」
說到這兒，她眼淚大顆大顆低落在裙子的領口上。
「媽對不起你，生了個讓你受委屈的兒子，你好好去，把咱們都忘了，媽一定會替你教訓他，你好好去，啊……」
陸母把沈婉華摟進懷裡，低聲啜泣。
外頭，工作人員看了眼自始至終都一聲不吭的陸振國，又看了眼懷錶，只能進去提醒陸母時間到了。
兩個小時後。
工作人員把裝着沈婉華骨灰的盒子拿出來，正要交到陸振國手裡，陸母卻先一步接過了盒子。
她看都沒看陸振國，自顧抱着往外頭走：「婉華啊，咱們回家了……」
陸振國站在原地，僵硬收回伸出去的手，朝一臉尷尬的工作人員點點頭：「謝謝。」
說完，轉身跟上已經出去的陸母。
回去的路上，陸母耷拉着眼皮，抱着骨灰盒，整個人靠在車門。6
陸振國坐在一邊，唇線綳直，好像已經完全從沈婉華去世這件事剝離出來了。
等車駛到一個路口，陸母突然出聲：「停車。」
通訊員愣了一下，還是把車停下。
剛停穩，陸母就下了車。
陸振國回過神：「媽，你……」
陸母絲毫不在意還有其他人，劈頭蓋臉就說：「婉華的後事我會辦，至於你，再沒把於英楠的事處理好之前，別回來，也別叫我媽！」
說完，『砰』的一聲關上車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通訊員大氣不敢出，餘光卻還是忍不住瞥向陸振國，腹誹大概除了司令，也就他爹媽敢對政委這麼說話了……
看着陸母遠去的身影，陸振國慢慢握緊了拳，半晌後才開口：「走吧。」
通訊員怔了怔，反應過來，立刻掉頭往電視台駛去。
半小時後。陸振國腳步匆匆，直奔演播廳的辦公室。
沒想到一進去，就看見台長、主任以及播音室其他工作人員都一臉嚴肅地站在裡頭，而於英楠站在一邊，蒼白的臉上滿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