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立刻臊紅了臉，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看着面露羞澀的女人，宋知亦嘴角彎起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比起她曾經的怯懦或高傲，此刻的她好像才更真實。
鍋里的面已經熟了，洛笙將它撈出來，宋知亦往面上澆上炒好的鹵子，又往她的碗里放了幾塊滷肉。
「大早上的吃肉太膩了……」
洛笙說著，就要把肉夾給他。
宋知亦老幹部似的按住她的手：「入味了不會膩，你太瘦了，要多吃點。」
聽了這話，洛笙愣住了。
見她不動，宋知亦蹙眉：「怎麼了？」
洛笙回過神，低下頭伴着面：「沒事……」
兩輩子加起來幾十年，她從沒感受過宋知亦的關心。
她以為這個鐵血男兒永遠不會給自己柔軟的一面，可現在居然開始關心自己。
哪怕這種關懷有些直白蹩腳，也讓她倍感溫暖。吃了早飯，洛笙還是拗不過宋知亦，被他送去了郵電局。
下了車，她就匆忙往裡頭跑，可剛走幾步，就被拉住。
「等等。」
宋知亦替她扶正大檐帽，又撥弄好劉海。
察覺到周圍同事的視線，洛笙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可以，你快回去吧。」
宋知亦目光一掃，千軍萬馬似的說呵退了那些異樣的眼光。
「晚上我來接你，進去吧。」
「嗯，你開車小心點……」
說完，洛笙轉身跑進郵電局。
剛進去，便被幾個興沖沖的同事拉住：「苒苒苒苒，那個當兵的是誰啊？你對象嗎？長得可真俊，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就是，我還以為你跟沈主任會處對象呢！」
「不過那當兵的看着比沈主任好看又結實，好像級別還不低，哎哎，苒苒，你讓你對象也給我介紹一個唄，我就像找個當兵的。」
七嘴八舌的話讓洛笙無力招架，她只能擺擺手笑說：「改天吧，我得送信去了。」
說著，徑自上了樓。
但她沒有去收發室，而是直接去了沈言墨辦公室。
門沒有關，她一眼便看見站在窗邊看着樓下的沈言墨。
他平日溫和的臉此刻面無表情，還有絲讓人發憷的冷漠。
『叩叩叩！』
洛笙敲了敲門，徑自走了進去，從口袋拿出被掉包的信放在桌上：「是不是你乾的？」
沈言墨轉過頭，看着目露慍色的洛笙，試圖壓下因為看到宋知亦送她來的怒火。
「有什麼事坐下來說。」
「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洛笙不解地看着他，話語里更是帶着無力：「我跟你說我咱們不可能，你替我介紹工作我很感激，我也會努力幹活，盡我所能的報答你，但你為什麼要偷換我的信？」
隨着她的語氣加重，沈言墨的臉色也越漸難看。
他以為宋知亦只是個沒文化沒家世的農村男人，收到信後就會死心，沒想到居然是個當兵的，還追到這兒來了。
沈言墨平復着心口的不甘，緩緩坐下：「如果你一開始就跟我說你結了婚，我肯定不會這樣干。」
洛笙一哽，隱忍着解釋：「的確是我考慮不周，我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但這不是你偷換我信的理由。」
沉默片刻，沈言墨抬頭看着她噙着怒意的眼睛：「當然，因為我真正的理由就是想讓你離開他，跟我在一起。」
第23章
洛笙僵在原地，錯愕望着一臉理所當然的沈言墨。
如果不是身處真正的1977年，她真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會說出這樣直白的話。
就在氣氛僵凝時，門突然被敲響。
洛笙轉頭看去，是小田。
小田似是察覺到裡頭的氣氛的不對勁，有些猶豫：「那個……苒苒，信分配下來了，趕緊吧。」
洛笙點點頭，看了眼沈言墨，再開口時語氣已然疏離了許多：「沈主任，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田朝沈言墨點點頭，也轉身離開。
聽着漸遠的腳步聲，沈言墨緊握的手猛然捶在桌子上，又揮開桌上的信。
他實在想不明白，自己哪點不好，讓洛笙那樣看不上。
靠着椅背，他擰眉揉着眉心，越漸濃烈的嫉妒在心底翻湧。
因為沈言墨的事，洛笙整天的心情都不太好，心裏也開始懷疑自己當初是不是不該接受他的幫助，以至於現在被他擺了一道也不能說什麼……
直至傍晚，她才把信送完。
剛出郵電局，便看見門口停着軍綠吉普，宋知亦背脊挺立地站在那兒。
看見他嚴陣以待的模樣，洛笙壓在心頭的煩悶也消散了許多，彷彿他在這兒，自己就有了底氣。
宋知亦拉開車門，把人扶上車，又幫着系好安全帶：「累嗎？」
「不累。」洛笙搖搖頭，「對了，這車哪兒來的？」
宋知亦上了車，發動車子：「八年前我來滬南駐訓過一段時間，去看老部隊時借的，送你回去後就把車還了。」
聽了這話，洛笙才想不起明天一早他就要走了。
再想到沈言墨早上那些話，她頓時頭疼起來。
察覺到她情緒的起伏，宋知亦微微蹙眉：「怎麼了？」
洛笙揉着太陽穴：「今天我找沈言墨攤牌了，有些不愉快，我在考慮要不要辭工，這工作畢竟是他介紹的，現在鬧成這樣，我有些……」
越說越煩躁，她嘆了口氣。
「工作是他介紹的，但你留下也能靠自己的本事。」
宋知亦頓了頓，突然問：「懂電報譯碼嗎？」
聞言，洛笙愣了瞬後點點頭：「懂，爸對這些有過研究，也教過我，怎麼了？」
「我打聽過，郵電局最近有譯報員的名額，如果你能爭取，留下也會安心點。」
宋知亦的語氣一如既然的淡然，卻又透着股說不出的柔和。
洛笙面露詫異，看着身邊不苟言笑的男人，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半天，她才抿唇輕笑：「我以為你會讓我辭工，回陽山村去。」
宋知亦舌尖輕頂着上顎，眼神深沉。
他想過，但顯然不切實際。
喬岩還在修養，她是城裡人，又是知識分子，讓她回去只會消磨她的靈氣。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很快到了家。
宋知亦去還車，洛笙便準備去做飯。
剛進門，就看見喬岩不知道從哪兒弄來幾本破舊的課本，戴起好幾年都沒碰過的眼鏡，眯着眼看課本。
洛笙一臉疑惑：「爸，您看什麼呢？」
喬岩滿眼欣喜地放下書，眼睛閃着從前意氣風發的光：「苒苒，志剛幫我找了個小學語文老師的活兒。」
第24章
洛笙愣住。
而喬岩又是寶貝似的撫着手上的書，像是終於得到了認可，聲音有些發啞：「還是會有人叫我喬老師的……」
聽着父親的話，她心酸之餘不免對宋知亦的安排感到溫暖。
這一天，他得跑多少地方才幫自己打聽到譯報員的事兒，還有幫忙父親當小學老師的事兒。
當晚，洛笙多做了兩個菜。
礙於宋知亦明天要歸隊，喬岩也沒有像昨天一樣讓他跟自己喝酒，只是一個勁說著謝謝。
夜漸深。
洛笙躺在床上，感受着身邊人沉穩的呼吸。
好半天，她才輕輕開口：「你睡了嗎？」
「沒有。」
幾乎是瞬間，就得到了他的回應，身體也被他往懷裡摟了摟。
聽着宋知亦胸膛下穩健的心跳，洛笙莫名想起上輩子的事，眼眶也隨之酸澀。
「謝謝你……」
聞言，宋知亦皺眉：「以前我讓你受了委屈，現在做的也不過是我力所能及的事。」
頓了頓，他語氣輕了幾分：「我不能經常陪在你身邊，以後一切都要辛苦你自己。」
話語里，是輕而易舉能感覺到的愧疚。
洛笙捏着手，欲言又止。
如果宋知亦知道上輩子自己犯過的錯，他或許恨自己都來不及。
良久，她才捱着心頭的緊澀開口：「志剛，你相信重生嗎？」
「重生？」
「就是人死了以後，重新活過來，回到了很多年很多年以前。」
聽了這個解釋，宋知亦又恢復正經：「那都是封建迷信。」
洛笙失笑，她忘了自己丈夫是個軍人，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怎麼會相信這些。
可此時此刻，她很想把過去的事說出來，哪怕是被當成胡話。
「我之前做了個夢，夢裡我信了曹明華的話，趁着你回部隊，收拾東西準備跟他私奔，沒想到被媽撞見了，她哭着拉着我讓我不要犯傻，但我卻推了她……」
「她後退了幾步摔了下去，腦袋撞在了石臼上，血流了一地，可我不僅沒有救她，還跟着曹明華跑了，你回去後，媽已經因為失血過多死了，你很生氣，恨不得立刻殺了我，最後你親自把我抓了回去，送進了監牢……」
說著說著，洛笙聲音沙啞起來，彷彿思緒又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時間。
聽着這些話，宋知亦只覺心像是被拳頭重重砸了一下。
明明是她的夢，可自己好像真的經歷過，憤怒、不解和無奈接連湧上心。
半晌，他才從這些莫名的情緒中脫身，沉聲說：「只是夢而已，早點睡吧。」
洛笙沉瓮的嗯了一聲，眼角卻已經**。
不知道過了多久，困意在淹沒了混亂的意識。
再醒來時，天已經亮了。
而身邊已經空無一人，摸了摸宋知亦躺過的地方，冰冷一片。
洛笙臉上閃過抹失落，也只能起床穿好衣服。
出去時，卻看見桌上放着兩碗盤子碗蓋住的鹵子面。
是宋知亦做的。
落寞頓時一掃而空，她突然覺得，人生的幸福就是來自愛人的關心。
吃完了早飯，洛笙就出門去郵電局。
正打算去問問譯報員的事兒，卻發現同事們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對勁。
她也沒在意，直到小田拉住她，刻意壓低聲音問：「苒苒，你真是因為在插隊時亂搞男女關係，才被趕回滬南的？」
第25章
洛笙臉色大變：「你聽誰說的？」
小田嘖了一聲，掃了眼其他人：「我今天一來就聽見了，他們說你在插隊時嫁了人，但不本分，還跟村裡的混混搞在一塊兒，還想害自己男人的表妹，是不是真的？」
聽着這些話，洛笙心猛然一沉。
且不說這些事兒是不是真的，陽山村的事兒，這裡的人怎麼會知道？
沒等她問個所以然，便又聽到別人的議論。
「洛笙真能幹出那些事？看她人挺好的啊。」
「人心隔肚皮，你看她，要不是幹了見不得人的事兒，幹嘛早不說自己嫁了人。」
「這你就不知道了，我聽說沈主任跟洛笙是同學，還對她有點意思，有這麼層關係，她哪裡會承認自己嫁人，巴不得讓沈主任給自己鋪路。」
一句句帶刺的話像針扎着洛笙的耳膜，垂在身側的手也緊握到顫抖。
辦公室里。
沈言墨正看着今天的報紙，門突然被推開。
抬起頭，只見洛笙氣勢洶洶地衝進來，沒等他開口，就聽她質問：「沈言墨，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皺眉，慢條斯理地放下報紙：「你以前可不是這樣急性子。」
洛笙哪裡還顧得上自己是什麼性子，滿心都是外頭人那些難聽的話。
她看着眼前從容的男人，捏着手再次質問：「關於我插隊時候的事，是不是你說出去的？」
沈言墨微抬眉眼：「苒苒，我想你誤會了……」
「整個郵電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