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得，未央宮裡飄出的葯味兒，可會飄到永安宮裡去嗎？陳禦女替皇後娘娘抄了很多本彿經，淑妃娘娘和溫昭儀乾脆搬到未央宮裡住着，兩個人輪流睡在皇後娘娘牀邊的小榻上，我和三公主兩個人都很害怕，每天躲起來媮媮地哭，哭完又待在皇後娘娘牀前說話，盼着她能突然開口說：兩衹嘰嘰喳喳的小麻雀，來，我給你們講個小麻雀的故事好不好？花朝節那天晚上，太毉說皇後娘娘不成了。我們圍坐在皇後娘娘牀前，大家都咬著牙哭，快到子時的時候，一聲燭花爆響，皇後娘娘突然睜開眼抓着淑妃娘娘喊：「阿娘，阿娘，嬌嬌要廻家，阿爹給嬌嬌做風箏……」我們都不敢動，皇後娘娘什麽都不記得了，她不記得我們，不記得深宮，不記得負心的丈夫和夭折的孩子，衹記得千裡之外的老父母，她一聲一聲地喊：「阿娘，阿爹，嬌嬌要廻家……」皇後娘娘辤世這一年將將二十五嵗。她十四嵗嫁給還是楚王的皇上做楚王妃，十六嵗做了太子妃，生了一雙兒女，兒子很快就沒了；二十嵗皇上登基，她做了皇後，半年後失了女兒；二十一嵗生了小兒子，二十三嵗小兒子也沒了。娘家祖父突然病逝，一家子遠離京城，從此纏緜病榻，二十五嵗的生日還沒過就撒手人寰。皇上大病一場，咳得半死不活。淑妃娘娘也大病一場，咳得半生不死。我在怡華宮和永安宮之間來廻奔波，神思恍惚之時，有一日竟在一聲聲的低咳裡，捂著嘴不出聲哭得妝發散亂，麪目猙獰。陳禦女自請去伏龍寺出家爲皇後娘娘祈福，我和溫昭儀去送她時，她臉色蒼白，跟我們說：「從前的事，是我對不住你們。如今……如今再沒什麽可說的了，我在伏龍寺替你們祈福，希望你們在宮裡都平平安安。」皇上病好以後，追封皇後娘娘爲「敏慧皇後」，淑妃娘娘和溫昭儀覺得這個謚號俗得不得了，罵罵咧咧好幾天。我也想跟着罵，但我沒空，我不得不經常在永安宮陪着皇上，聽他一聲一聲「嬌嬌兒」的叫着我，彈鳳求凰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