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悔、愧和憐猶如萬箭，刺穿他的心臟。
  院外的丫鬟小廝聽着裡頭一聲聲沉瓮的嗚咽，皆默默淌淚。
  入夜，燭火搖曳。
  晏平淵伏在桌上，昏沉的腦袋重如千斤。
  意識模糊間，他似是看見晏雲舒推門走了進來，清麗的臉龐滿是擔憂。
  「平淵……」
  她輕喚一聲，緩緩伸出手撫向他的臉。
  「雲舒！」晏平淵驀然抓住那隻手，抬起通紅的雙眼。
  當視線清晰後，才發現眼前的人並非晏雲舒。
  而是林婉蓉。
   
  13
  第13章
  晏平淵立刻收回手，起身斂去眉眼間的落寞：「這麼晚，你怎麼過來了？」
  聽着他言語間的疏離，林婉蓉面色一沉。
  她維持着世家小姐的端莊，問道：「你用所有軍功，求皇上退了你我的婚事？」
  晏平淵沉默了瞬後才開口：「我已向皇上說明，此生我都不會再娶妻。」
  聞言，林婉蓉握緊了拳：「因為晏雲舒？」
  晏平淵也沒有避諱，轉身看着她，坦言回答：「沒錯。」
  林婉蓉目光一獰：「你不是說自小就對我傾心嗎？為何有了晏雲舒就變了！」
  許是太過不甘，她的語氣也比平日急切了幾分。
  晏平淵冷峻的眉眼凝着悵然：「你要我問我為何會這樣，我也不知道。」
  說著，他袖中的手摩挲着木梳：「於雲舒和你而言，我都是薄情之人，若我們真的成親，那只是一錯到底。」
  林婉蓉看着面前滿眼堅定的晏平淵，心裏又是氣又是惱。
  原以為晏雲舒死了，她和晏平淵就能安心成親，沒想到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半晌，林婉蓉越過晏平淵就要走。
  行至房門處，她突然停住腳道：「晏將軍，即便你想着晏雲舒也無用，畢竟她已經死了。」
  這話像刀刃划過晏平淵本就疼痛的心。
  聽着漸漸遠去的腳步聲，他眼眶酸澀。
  他何嘗不知道晏雲舒死了，只是心中那絲牽念，讓他不能釋懷。9
  萬千後悔，都成了無盡的遺憾。
  次日。
  天剛亮，晏平淵便來到晏雲舒和晏父的墓前。
  他看着晏父的墓緩緩跪下，慢慢燒着紙錢：「爹，平淵不孝，沒能保護好雲舒，讓您在九泉下也難以瞑目……」
  話至此，他似乎連看晏雲舒墳墓的勇氣都沒有了。
  晏平淵就這麼跪着，直到紙錢燒盡了都沒起來。
  沒一會兒，本就陰沉的天飄起了雨。
  一陣腳步聲由近至遠。
  晏平淵側目望去，見一襲蒼色長衫的謝景玉撐傘而來。
  謝景玉停在晏雲舒面前，凝着碑上的名字，眼中滿是憐惜和悲憫。
  「你可曾後悔？」他沉聲問。
  晏平淵怔了瞬，緩緩起身：「悔不當初。」
  可縱然再悔，晏雲舒也回不來了，這種刻骨銘心的悔，終究會伴隨他一輩子。
  半晌，晏平淵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謝景玉看着晏雲舒的墓碑，長嘆一聲：「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雨幕中，晏平淵凝着遠方的青山，視線漸漸模糊。
  他戎馬半生，向來流血不流淚。
  可這些日子，他好像已經把一輩子的淚都流了，甚至覺得日後受多重的傷都已經不足為懼。
  此生最痛，他已經嘗過了。
  夕陽西下，故人永無歸期。
  ……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
  蘇州，城中人來人往，商販的喧囂從街頭傳到街尾。
  晏員外府。
  胭脂的香氣將床上昏睡之人的意識逐漸喚醒。
  晏雲舒慢慢睜開眼，模糊中，只看見被風吹起的水綠色床幔。
  這……是哪兒？
  她擰起眉，只覺腦袋昏沉地像被灌入了千斤重的水，怎麼也抬不起來。
  「小姐？小姐醒了！夫人，小姐醒了！」
  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緊接着便是急促的腳步聲。
  晏雲舒奮力眨眨眼，視線也開始清晰，只見一個婦人滿眼擔憂地看着自己。
  「雲舒？你怎麼樣了？頭還疼不疼？」
  聽着婦人關切的詢問，晏雲舒張張嘴，眼中噙着絲疑惑：「你……是誰？」
    14
  第14章
  晏母聽見晏雲舒這話，心咯噔一下：「雲舒，我是娘啊。」
  聞言，晏雲舒怔住。
  娘？
  縱使現在大腦一片混亂，她還記得親生母親那讓她替兄出征時冷漠的臉，與面前這個滿含關切的婦人大相徑庭。
  想到這兒，晏雲舒面色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