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朕真的不務正業] - 第十一章 幕後指使之人浮出水面

筆跡鑒定最早有文可考,是在東漢末年,曹操手下魏郡太守國淵開始,在唐朝正式納入了刑名偵緝的手段之中,比如張楚金斷江琛誣陷刺史裴光案、比如程顥詰翁案,比如謝士元斷訟田宅案等等。

刑部、北鎮撫司、東廠都養着一群專門鑒定書證的文書,刑部、北鎮撫司衙門的文書都鑒定為偽作,唯獨東廠的番子們沒下定論,但基本已經可以確定手書為假。

東廠番子們知道督主恨不得高拱去死,哪怕高拱已經回籍閑住,可是番子們也不好立刻指鹿為馬,一口咬定手書為真。

還得等大璫授意才是,到時候無論是偽造另外的手書,還是將高拱的遣散的家人抓幾個指認高拱,對東廠的番子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

緹騎在外廷,不好偽造,但是東廠的番子,就沒那麼多的忌諱了。

朱希孝略顯猶豫,將書證拿到了後堂,日暮時分,太陽西斜,雖然已經看不清楚,但文書指出的幾個比對筆跡錯誤之處,還是能夠輕易的看得出來,的確是假的。

有幾個字的筆跡對比之後,全然是高拱入閣前的筆跡。

朱翊鈞看了眼馮保才對着朱希孝說道:「今日天色已晚,太后讓朕宮門落鎖前回宮,此案,明日再議。」

案子到了這裡,朱翊鈞其實已經知道了背後指使之人,到底何人。

「退堂!」朱希孝將所有物證、書證收好,把所有的案犯收押,才一拍驚虎膽醒木,結束了今日的三堂會審。

「臣等恭送陛下。」一眾朝臣站在北鎮撫司門前,拜別皇帝大駕。

朱翊鈞在前面走,馮保彎着腰在旁邊亦步亦趨,這個姿勢其實非常難受,但是他做的非常恭敬。

「馮大伴,你知道誰是幕後指使了嗎?」朱翊鈞笑着問道。

馮保搖頭說道:「臣愚鈍。」

「朕知道了。」朱翊鈞一邊走一邊說道:「陳洪如此膽大包天,一份書信,就能把他哄騙了,這不稀奇。」

「人若是沒有掌管權力,只會艷羨猜測一二,但是得而復失,那種希望失而復得的念想、從雲端掉到地上的落差,就像貓爪子在心裏撓一樣,一旦有丁點動機,就會不顧一切。」

「那是何等的落差呢,人丟了權力,連個鬼都不會上門。」

「也就是葛守禮,他是真心擔心高拱的下場,才事事憂心,陳洪一指認,他就把高拱的功績擺出來,葛守禮怕。」

馮保猛地一驚,問道:「怕?」

朱翊鈞面色複雜的說道:「葛守禮最怕的就是,高拱不是他心目中的那個高拱。」

馮保擅長對付文臣,也了解文臣,他聞言也是頗為贊同,這些文人都喜歡在心裏豎個標尺榜樣來,高拱就是葛守禮心中的那個榜樣,對高拱的功績如數家珍。

馮保有些不明白的問道:「陛下,幕後指使是誰?這狗賊就是在天涯海角,臣也把他給陛下擒來,千刀萬剮!」

「你真沒看出來?」朱翊鈞大感驚奇的問道。

小皇帝的眼神讓馮大璫真的很受傷,陛下的眼神像是在看笨蛋一樣。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你呀你,真的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人在變,書法也在變,絕無一成不變的道理,今天那封手書,幾乎以假亂真,是高拱隆慶年間貴為首輔之後的筆跡。」

「朕來問你。」

「這高閣老自打入了閣,成了明公之後,一副墨寶,價值千金,高拱雖然專橫,但為人素來清廉,不會留下賣墨寶這等把柄來,對與不對?」

馮保一琢磨,高拱專橫歸專橫,但的確是個清官,即便是倒台之後,也沒人指摘高拱貪腐,不像那徐階,倒台後,一查,半個松江府都是他家的。

若是高拱貪腐,馮保早就追殺而去,還用等到現在?

馮保趕忙說道:「陛下睿哲天成,洞若觀火!」

朱翊鈞繼續說道:「書證上可是洋洋洒洒數百字,絕大多數都是入閣後的筆跡,這高閣老入閣之後,他的墨寶多為票擬,朕來問你,誰能接觸到高閣老的墨寶,進而臨摹,偽造?」

馮保恍然大悟,左拳擊右掌說道:「張居正!定是那張居正害怕高拱復起,故此構陷!全都對上了!」

「元輔忙的腳打後腦勺,要是元輔來設局對高拱窮追猛打,他有的是辦法,讀書人的心思都臟,哪裡用得着冒這麼大的風險?」朱翊鈞一甩袖子,反問了一句。

朱翊鈞看着馮保蠢笨的模樣,就是氣不打一處來,怎麼說也是宮裡的老祖宗,長了個七竅玲瓏心,怎麼在這件事就是抓不到重點。

張居正為內閣首輔,百官之首,真的要安排已經失了權勢,連鬼都不上門的高拱,那還不是三個手指頭捏田螺,手拿把攥?

非要和高拱一樣,對皇權指指點點,指手畫腳,把自己折騰進去才罷休?

馮保趕忙說道:「司禮監也有高閣老的擬票,那就是司禮監,那豈不是說臣,嫌疑最大?」

馮保瞪大了眼睛,兩腮腫的老高,看起來格外滑稽,這猜來猜去,自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幕後真兇竟是我自己?

朱翊鈞負手疾走,滿是嫌棄的說道:「馮大伴啊,要不別當老祖宗了,哪天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朕實在是為你擔憂。」

司禮監的那些太監讀書歸讀書,能模仿出高拱的字跡來?

那進士們一輩子都在寫字,考進士的時候,那台閣體寫的比印刷體還要周正,更別提高拱入閣之後,精氣神再發生了變化,司禮監的太監要是有這般才能,宦官文官斗的你死我活,內閣早就被鬥倒了,還要什麼首輔、次輔?

馮保亦步亦趨的追上,無奈的說道:「還請陛下教臣。」

朱翊鈞也懶得讓馮保繼續猜了,便告訴了一個馮保想知道的答案,搖頭說道:「偽造手書之人,正是高拱本人。」

更確切的說,高拱無論是否願意,這封手書只能出自他的手,查到最後也只能查到高拱頭上。

人一旦失去了權勢,連鬼都不上門,往宮裡塞人說簡單,對於某些人極為簡單,對某些人來說難如登天。

陳洪只是一個失了權勢,住在廊下家的宦官,高拱是住在河南新鄭的『前』首輔。

陳洪和高拱都沒那麼大的本事,把王章龍送到乾清宮去。

幕後指使之人到底是誰?

晉黨中的某一個,或者說是晉黨的集體意識。

但這個案子,只能追查到這裡了,因為繼續追查下去,緹騎們能得到的結論也只有高拱,也只能是他。

所有的線索只會指向高拱。

「嚯!」馮保立刻全都想明白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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