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朕真的不務正業] - 第十二章 晉黨的條件,格外優厚

朱翊鈞在用過了晚膳之後,把在北鎮撫司衙門的事兒,事無巨細的講給了李太后聽,單單把和馮保說的話隱去了。

兩宮太后都很年輕,她們面對外廷那群老妖怪,多少有些手足無措,何必讓她們憂心?

「皇兒是怎麼想到讓張宏冒充馮大伴的?」李太后越聽眼睛越亮,自己的孩子似乎有了幾分早慧,沒有王章龍認錯人之事,馮保豈能如此輕易擺脫嫌疑,怕是又要多些麻煩。

朱翊鈞閃着純真的大眼睛,理所當然的說道:「馮大伴是宮裡的大璫,歹人一個佣奴,何故能見到?哪怕真的是馮保做的,馮保怎麼可能親自出面呢?那歹人王章龍,卻一口咬定是馮大伴指使,必然有假。」

「好好好,皇兒聰慧,為娘欣慰,想來你父皇也能含笑。」李太后略微有些感動,眼眶有些濕潤,丈夫走了,她其實什麼都不怕,最怕的就是皇帝沒出息,沒本事,守不住這基業。

現在好了,經此大難,小皇帝終於表現出了一些改變,哪怕微不足道,但足以讓李太后欣慰了。

朱翊鈞挑着燈,在燈下看着《四書直解》,看了半個時辰,才揉着眼,打算休息,早睡早起身體好。

張宏伺候着皇帝盥洗,欲言又止,自是想說什麼,但是又不好開口。

朱翊鈞將方巾遞給了張宏,問道:「有什麼就說什麼,何必吞吞吐吐?」

「陛下,應當不是高拱吧。」張宏終於把自己內心的疑惑說了出來,當馮保問陛下是否發兵擒拿高拱之時,陛下說等一等,這等這一晚,高拱怕是死不了。

張宏以為不是高拱,因為張宏住廊下家,知道到了廊下家的人,沒那麼大的本事,把人送到乾清宮來。

陳洪做不到,高拱也做不到,因為他們已經丟失了權勢。

「是高拱也好,不是高拱也罷。」朱翊鈞看着窗外晦暗不明的月牙,頗為平靜的說道:「就看明天,能拿這件事,換多少利益出來了。」

張宏為小皇帝放下了床幔,才行禮告退,一直退到了門口,才俯首說道:「臣告退。」

大明太監過了時辰要離開乾清宮,一直要等到五更天的時候,才能回來,崇禎年間,有一個宦官陳德潤因為提前了一刻鐘,進了乾清宮,直接被貶出了宮去,罪名是擅闖宮闈。

朱翊鈞看着檀木雕刻的龍床,將這一天半的事兒,認真的總結了一番,才昏昏沉沉睡去。

殘月當空,滿天星辰,整個京師只有三三兩兩的燈火,此時的西城騾馬市東口南側的全楚會館內,燈火輝煌。

全楚會館何地?

大明當朝首輔張居正私宅是也。

門前是兩頭威風凜凜、栩栩如生的石獅子,夜幕宮燈之下,威風凜凜,這已經過了宵禁的時刻,但是這全楚會館門前,還是有兩人遞了拜帖。

宵禁罷了,那都是老百姓才需要守的規矩,五城兵馬司的校尉可不敢攔這二人。

沒過多久,門房走了出來,頗為恭敬的說道:「我家老爺說了,拜會即可,禮物就不必了。」

門房便示意二人將手中帶的禮物放下,才引着進了大門。

張居正收錢,但也不是什麼人都收,什麼事都收,刺王殺駕這個案子,他不能收,收了明日言官就要連章彈劾,後日太后就要責問了。

全楚會館,入門即照壁,上書素芬自遠四個大字,照壁後是連廊垂拱,行數步,就是一道石橋,橋是漢白玉,共有九折,橋頭有百年朴樹,石橋兩側為小湖,數棵楊柳樹垂絛水面,春風一吹,湖面的月光、星光、燈光全然打散,如詩如畫。

過九折橋,則是子午井,左手邊是戲樓,右手邊是文昌閣,正前方則是楚畹堂,一畹三十畝。

這裡只是前廳,後宅還有三十多畝,共計佔地七十餘畝的全楚會館,大約相當於七個足球場那麼大。

寸土寸金的京師,七十畝的私宅,當真是奢侈無比。

門房再通稟,才將兩位客人引進了這五間九架的文昌閣內,這裡是張居正的書房,皆為硬木傢具,博古架上皆是各種金石名玩,張居正在書房門前候着,待人進門,才互相見禮。

「全楚會館果然闊氣,這繞來繞去,險些把我繞迷糊了。」吏部天官楊博,左右看了看,誇讚了一下。

張居正頗為沉穩的說道:「我這都是同鄉們抬舉,竊居於此,全楚會館再闊氣,那也沒有楊天官的全晉會館闊氣,快請上座。」

全楚會館是張居正的私宅,卻又不在他的名下,乃是湖廣學子們集資建造而成,每到恩科的時候,張居正就會開放私宅,供入京的湖廣學子下榻楚畹堂。

張居正,現在算是楚黨黨魁,但是張居正的黨羽,大多不是湖廣人。

比如次輔呂調陽是廣西人,薊遼總兵官戚繼光是山東人、兵部右侍郎、薊遼總督軍務梁夢龍是北直隸真定人,湖廣左布政陳瑞是福建人等等。

此時的楚黨,仍然沒有地域性的結黨。

楊博和張居正簡單了寒暄了兩句今晚陽光明媚後,開口說道:「這次過來,主要還是王章龍的案子。」

都察院總憲葛守禮頗為確切的說道:「根本不是高公手書,三法司已經證偽,東廠的番子再叫囂,也是僭越神器,定是有人栽贓嫁禍!」

「元輔最是清楚,高公為人素來剛方,即賢耶,雖仇必舉,即不肖,雖親必斥!得罪人極多,現在樹倒猢猻散,給我數日時間,我定把這賊人揪出來。」

楊博看着葛守禮義憤填膺的樣子,吐了口濁氣,笑着說道:「葛總憲,要不先去院內賞景?這全楚會館,素來雅緻。」

手書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張菊正的態度。

「我現在哪有心情賞景。」葛守禮本欲再言,可是看着張居正和楊博都端起了茶盞,便只能訕笑了一下,去了院落賞景。

大人有話要說,小孩子一邊玩去。

張居正放下了茶盞,斟酌了一番說道:「楊太宰乃是碩德之臣,太宰亦與某為忘年之契,陳洪所供手書,到底何人所作,想來楊太宰自然清楚,否則也不會來我這全楚會館了。」

楊博卻頗為確信的說道:「馮保那個太監,不見得能看得出來。」

馮保很聰明,但還是不夠聰明,這真真假假,彎彎繞繞,隆慶皇帝大行之後,大明文官和馮保為首的宦官已經過了幾招,馮保不足為慮。

張居正則搖頭說道:「萬一看出來了呢?」

張居正才不管馮保到底能不能看出來,他在拒絕,拒絕楊博沆瀣一氣蛇鼠一窩的招攬,拒絕楊博提出的蕭規曹隨,拒絕奪去司禮監之權,拒絕文臣僭越神器。

高拱奪司禮監之權的蕭規,張居正不打算曹隨,皇帝的年齡太小了,皇威不振,根本無法對抗文臣,要是司禮監再被奪了權,這條凶犬的獠牙再被敲掉,大明國將不國。

張居正深諳大明國家之制,這個制度設計之初,就是離了皇帝根本玩不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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