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朕真的不務正業] - 第二章 全是妖孽

「臣在慈慶宮仁聖皇太后處巡視,聽到了動靜,就立刻趕了過來,還請太后明鑒!」馮保看着李太后滿是怒火的眼神,跪在地上,邏輯極其嚴密的回答着問題,他的語氣裡帶着幾分惶恐和些許的決心。

馮保宮裡做事,自然嚴絲合縫,他說在慈慶宮巡視宮禁,那麼多的宦官,都可以給馮保作證。

朱翊鈞也不認為自己那麼一句話,就可以把馮保置於死地,要是這點掌控力都沒有,馮保能做得了大明皇宮的老祖宗,司禮監掌印太監?

馮保既然說自己在巡安,那就是在巡安,並未懈怠。

朱翊鈞要的就是李太后悲憤之下的一句怒斥罷了,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會生根發芽,茁壯成長,最後開花結果。

李太后對馮保太信任了,這種信任已經到了聽之任之,甚至事事依仗的地步,馮保藉著李太后的威嚴,在這宮裡橫行無忌,甚至都欺負到了皇帝的頭上。

此時的李太后,管着宮內宮外大小所有事務,那高拱,李太后說罷免,一道懿旨,三輔國大臣之首的高拱,就立刻失去了所有的權柄。

李太后掌握如此權力,怎麼可以完全信任某一個人。

「啪!」

一個清脆的耳光聲,清晰的響徹整個乾清宮,跪在地上的馮保,大明皇宮裡的老祖宗,用力的扯了自己左臉一個嘴巴子。

這個嘴巴子如此響亮,就連那兩排一動不敢動如同殭屍的宮婢,都忍不住抬起眉毛看了一眼,不過也只是一眼,便不敢多看了。

自從這馮保得了勢之後,在宮裡橫行無忌,什麼時候,受過這等委屈?

這個嘴巴子實打實的打在了臉上,半張左臉都腫脹了起來。

「啪!」馮保又用力的在自己右臉扯了一個嘴巴子,嘴角都沁出了血來,自顧自的說道:「臣該死!先帝爺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告訴臣,定要小心!臣千小心,萬謹慎,還是一個沒看住,被人鑽了空子。」

「啪!」馮保再到自己左臉上扯了自己一個嘴巴子,這次血直接順着嘴角流了出來,繼續說道:「臣失察,臣作為太后、陛下的奴才,辜負了太后的信任,讓歹人闖進宮來,是臣失職,這才出了事兒,就該萬死!」

「啪!」馮保這一巴掌扯在右臉,不僅沒有減輕力度,甚至更加狠厲了幾分,甚至連血都打了出去,他語氣兇狠的說道:「定是那高拱不滿自己被罷黜,才陰結歹人,做這等人神共棄之事,臣一定找出證據來!」

「啪!」

「臣該死,死到臨頭,還在想着高拱要廢了陛下的事兒,臣這條賤命死不足惜,但是臣到了下面,見了先帝爺,該怎麼回話?」

「啪!」

「他們這次敢行刺,下次不知道會如何,臣就是死,臣也要把這歹人和歹人背後之人,連根拔起!」

「啪!啪!啪!……」

精彩,十分精彩。

舊情、認罪、脫罪、求情,一氣呵成,行雲流水,就像他在門口摔得那個跟頭那般絲滑,而後就是不停的扯自己的嘴巴子,似乎李太后不鬆口,馮保就要硬生生的打死自己。

朱翊鈞發現這馮保果然是影帝中的影帝,這段話滴水不漏。

先是把先帝爺搬了出來,這是情,馮保作為王府舊膺,那自然是跟太后和小皇帝一條心,把自己從這件事里摘了出來。

馮保有今天的地位和權勢,全靠着先帝爺、太后賞識,沒了先帝爺,沒了太后,這馮保能有今天?

而後是認罪,主子通常都不喜歡嘴硬的奴才,錯了就是錯了,好好認錯,才有一線生機,馮保自己扯自己的巴掌,一次狠過一次。

脫罪,說出自己懷疑的兇手,高拱。

高拱作為三輔臣之首,在隆慶皇帝大行之後,說出了十歲孩子怎麼治天下的話來,那就觸碰到了李太后的逆鱗,而後高拱更是上奏要奪了司禮監的權。

第二天,高拱就被李太后一道懿旨給罷黜。

高拱因此對皇帝、對太后懷恨在心,而後陰結路人,挾私報復,便合情合理了。

馮保這幾個巴掌,再加上這番話語,句句都說自己該死,卻句句都在求情。

「行了行了,別打了。」李太后終究是揮了揮手,示意馮保停下,但是李太后並沒有讓馮保起身。

宮內發生了刺王殺駕的大事,李太后就是再信任這馮保,此時也不免會懷疑他,這件事到底和面前這個看似忠心不二的大璫,有沒有關係?

李太后手指無意識的在扶手上敲動着,顯然是在思考馮保的那番話。

朱翊鈞看着馮保那張腫成了豬頭的臉,微眯着眼,不輕不重的補了一句:「馮大伴辛苦,先帝大行,宮內諸事,皆仰賴大伴張羅。」

「提督宮禁要仰賴大伴、司禮監掌印要仰賴大伴、東廠諸番要仰賴大伴、朕讀書寫字要仰賴大伴,就連這宮內巡安也要仰賴大伴,大伴事務繁忙,一時失察,情有可原。」

朱翊鈞嘴上說著不計較,可是這話里話外,全都是計較。

既然太后給了馮保如此的權勢,行走宮中百無禁忌,但是馮保把差事辦成這樣,一句一時失察,就情有可原了?

馮保扯自己幾個嘴巴子,就想把這事兒翻過去?

想都不要想。

馮保跪在地上埋着頭,咬着牙,今天這小皇帝,怎麼這麼難纏!

今天這小皇帝撞了一下,這是開了竅,還是通了任督二脈?這話看似都是好聽話,說是情有可原,可哪有寬宥之意?

話一句比一句誅心,一個坑接着一個坑,稍微回答不對,就得栽個大跟頭,弄不好命都得丟在這兒。

「陛下啊!臣冤枉啊!陛下這般說,臣只能以死謝罪了!」馮保猛地磕頭請罪。

皇帝一席話語,直接把罪名從失察,提到了僭越神器的大罪上,陛下看似說的是他勞苦功高,但說的是他的權柄如此之大。

這宮裡,到底誰才是主人呢?

「砰砰砰!」馮保不停的磕着頭,額頭沁出了血來。

李太后微微一愣,看着馮保,面色微變。

說者有意,聽者有心,李太后意識到一個問題,這馮保,在這皇宮裡,權柄實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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