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竹馬》[花枝竹馬] - 第8章

顧清走了幾步又低頭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轉身對着小廝,眼底閃過一絲不自信:「我今日是不是裝扮不好?」
「沒有啊。」小廝笑起來,「少爺的容貌可是一等一的,您不知道,就連徐小姐都常常看着您的臉失神呢。」
聽到這話顧清摸了摸自己的臉,尾音微翹:「我就知道。」
很快就到了迎親的日子,姐夫和長兄在我院落門口攔着顧清,初荷慣愛湊熱鬧,一直在我耳邊說新姑爺多厲害,直接一招解決了大姑爺和少爺,還說他今日紅袍加身,說不出的俊俏。
我本不屑一顧,但等晚上蓋頭掀開,我才覺得初荷的話有些保守了,他本就出色,艷麗的顏色更讓他膚色白皙,一張臉紅艷艷的,薄唇如同塗了脂粉,暖黃的蠟燭柔和了他的稜角,連帶銳利的雙眼都染上了春色。
他似乎有些緊張,兩隻手抓着秤桿和蓋頭手足無措,我還第一次見他如此急躁,沒忍住笑出聲,還是喜婆上前打着圓場才得以繼續。
等到屋子裡只剩下我們兩人時,顧清更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揉搓着袖口,磕磕巴巴道:「今日,今日,那個,我……」
顧清的表現着實有些拉胯,我板著臉:「你到底要說什麼?」
他垂眸,從袖口裡拿出一隻碧玉蓮花簪,可惜做工太差,也不知是從哪個街邊買來敷衍我的,我懶懶地接過,生硬地道了謝。
京都向來有新婚夫婦在洞房夜互交定情之物的習俗,我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上面是我隨意之作,誰知顧清寶貝似的掛在腰間,還欣喜問我:「如何?」
荷包針腳粗糙,與他精心縫製的喜服絲毫不相配,可他卻愛不釋手,我不由將他和夢裡的顧清相融合,那時的他只是冷着臉掀開我的蓋頭,隨意放下一幅畫卷便轉身離開,後來我才知道那幅畫是路邊一個不得志的書生所作。
畫上的我柳眉倒豎,張牙舞爪,那時我還以為這是他的惡作劇,現在想來,那不過就是他內心的我,一個不懂禮數的婦人。
婚後顧清忙得很但每日都按時回來,甚至有時候還能陪我吃會午飯,我等了將近兩個月,何曼曼的事情還是沒有進展,我不理解,按夢裡的時間線,這時候顧清開始找借口日日不願歸家,隨後被我發現他將何曼曼藏在京都一處院落,我開始捉姦。
我看着坐在我面對安靜進食的顧清,忍無可忍開口試探:「你最近是否有事想與我商討?」
他慢條斯理地攪着手中的湯,緩緩開口。
來了來了!
我暗自雀躍,他要開始說公事繁忙無法陪我,何曼曼就要登場了,我們就能和離了。
「最近公事繁忙。」
我激動地點點頭,盡量將自己歡喜的表情壓制住。
「我將瑣事都處理妥當,得了一個月的休沐,明日我們便出發去洛都,娘子記得好好整理一番。」
我一愣,洛都是我從小便想去的地方,聽說那裡繁華不輸京都,甚至連男女都比別處貌美幾分,但這件事我從未大張旗鼓和誰說過,只是年幼的時候和顧清提過一嘴,他怎麼還能記得?
夢裡的記憶還深刻印在腦海,可兩個顧清卻全然不同,我開始迷糊了,難不成那真的只是一個夢?
但很快我便有了答案,就在我們出發去洛都的路上,下人來稟,說是梨花衚衕里的人生了病,詢問顧清該如何處置。
我聽了這個名字愣了,也沒看見顧清滿臉歉意地下了馬車,我掀開車簾,獃獃地看着他緊鎖着眉對那個下人吩咐着什麼,我如同被人塞了眼耳,就只能看見他毫不掩飾的關心,等他上來後,我才開口:
「若那人實在病得重,你去吧。」
顧清以為我吃了味,笑道:「我又不是大夫,去了也沒什麼意思。」
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立刻冷笑:「那可不一定,你養在外面的女人,哪怕你過去站一站,她都能立刻生龍活虎起來。」
我抽離被他握着的手:「若你忙不過來,不如就將她接到府上,省得你兩頭跑還辛苦。」
他果然冷下臉:「徐桑落!」
每次想教訓我的時候他總是這樣連名帶姓叫我,可我如今也不是日日將他放在心上的徐桑落了,我自然不怕他是怎麼看我的。
「怎麼,我說錯了?」
「梨花衚衕里住的是誰,還需要我說嗎!」
「顧清,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清楚,你若是想享受齊人之福,那你就要換個主母!」
我的話被猛然堵住,顧清的臉在我面前一下放大,嘴上傳來柔軟的觸犯,我一下子腦袋空白,什麼反應都做不出來。
就當我以為自己要窒息而死的時候,顧清才退開,看着我漲紅的臉頓時笑了,低聲道:「呼吸啊,笨蛋。」
可我明明也看到了他耳間那一抹紅。
「梨花衚衕里住的人你也認識,就是何曼曼,她家之前犯事抄家,整個何家也只剩她一個女子,我原本想着替她在朝中物色一個好的婆家,可誰知我與你的婚事在今年就定下來了。」
我扭臉,陰陽怪氣:「所以你覺得遺憾,她的好婆家被我佔了。」
顧清嘆了口氣:「我如今真不知你腦袋裡在想什麼,我的心思都在婚事上,哪還有精力去管其他事?」
他的聲音被外面馬蹄聲遮蓋,我湊過去:「你說什麼?」
顧清卻一把摟過我佔了便宜:「我說,日後這些內宅之事,還望娘子多多操心,何曼曼好歹也是咱們父親們的同僚之女,加之一起長大的情分,我總希望她能和我們一樣過得好些。」
我沒有再掙扎,只是垂首紅了眼。
顧清,若你在夢中時也能和我細細講解這件事,我怎會胡思亂想,怎會被妒意湧上了心,做出那些連我都厭惡的事。
洛都之行很順利,甚至我真的看到了那些俊俏的兒郎,可每次我跟着他們想進歡意樓時,顧清總是會黑着臉拉着我離開,我只能看看臉解饞。
等到我們回到京都後,秋葉也染上了枝頭,可這段時間我也發現了顧清和婚前完全不同,他的體貼和夢裡的簡直天壤之別,甚至很多時候都是他在陪着我遊玩,每次我無意間看過去,都能發現他的視線牢牢黏在我身上,晚上還會先來我這裡詢問我是否安寢才自己回房。
他這番動作將初荷收服得服服帖帖,將我的喜好和習慣賣得徹底,甚至還老是在我耳邊姑爺長姑爺短地替他說好話。
哪怕我們出去逛街也不停。
「小姐,咱姑爺可真是太好了,一聽說您要出門挑料子,立刻吩咐我早上不必叫你起床,就怕您睡得不夠白天逛街不爽利。」
初荷的話很響,我還沒開口,身邊一個穿着素雅的女子沒忍住嗚咽出聲,隨後她轉過來,那張臉上有着我很熟悉的柔弱。
又是何曼曼。
我當即甩下布料,誰知她直接來我面前行禮:「妹妹曼曼見過姐姐。」
初荷呵斥道:「你是誰家的閨秀?我家小姐在家排行最小,哪來的妹妹?」
她已經站在我面前,很多人都已經看了過來,我不想何曼曼在我離開後又做什麼戲,只能站在原地道:「什麼事?」
何曼曼擠了幾滴淚:「聽聞姐姐和顧郎自成婚後琴瑟和諧,妹妹在這裡謝過姐姐照顧顧郎之情。」
聽聽,聽聽,這白蓮向來喜歡用言語撥動我的心緒,若我不是早就經歷了她的套路,我今日怕是要當眾失態。
「顧郎是我的夫君,我們夫妻一體自然是琴瑟和諧。」我對着何曼曼笑道,「之前夫君還曾與我商討給妹妹成親之事,今日撞見也是碰巧,不如妹妹告訴我你是否有歡喜兒郎?」何曼曼的淚水一下子衝下來,哀怨地看了我一眼疾步離開,我敏銳地看到她手腕處那殷紅的玉鐲,心口猛然一痛。
「小姐,你怎麼了?」
我揉了揉心口搖頭,這個玉鐲看着眼熟得很,卻沒有頭緒。
那日何曼曼不知回去說了什麼,顧清不再踏入我的院中,直到皇上下旨去秋獵,他才在府門口等我。
他臉上有些蒼白,見到我時眼底閃爍,但還是含笑將我送上馬車。
正欲進去時,他猛地抓緊了我的手,我疑惑看去,他只是輕聲道:「娘子小心些。」
除此之外他不再說話,而這次圍獵他比以往愈發忙碌,每次回來都是匆匆洗把臉便離開,而我看着往來貴眷和侍衛,不知為何,心下總是跳得厲害。
「顧清,是不是要出什麼事了?」
我拉住正往外趕的顧清,但他只是對我安撫一笑:「別多想,你這幾天乖一些,別到處跑。」
我還欲再問時,他骨節分明的手抹平我緊皺的雙眉,不言一發轉身離去。
事情還是發生了,在某一個萬籟俱寂的夜晚,將士們的嘶吼聲從山腳下不斷蔓延,我們山腰上的女眷才被人告知一件事——
睿親王謀逆了!
那晚的驚險是我這輩子都無法忘卻的陰影,那種壯烈的血腥的死亡第一次真實地展現在我面前,那些將士渾身是血地衝上來,而我們身邊幾乎沒有能用的人。
山下的人似乎是想用火將皇帝逼下來,但可苦了我們這些最外圍的人,為了保命,這些人都不再端着官家夫人的面子,紛紛衣衫不整,哭泣的哭泣,疾跑的疾跑。
「不要下山!」
我的聲音被那些尖銳掩蓋,我揮舞着手臂儘可能想讓她們冷靜下來,下山的路必定是被叛軍阻攔,這樣跟送死有何區別?
可沒有人聽,火光下,我被人推倒在地,膝蓋的疼痛不及心中的焦急,我第一次如此渴望顧清的出現,哪怕他最後會背叛我。
可是為了十年的情分,我還是希望他能來瞧瞧我。
「傻子。」
也許是上天聽到了我的祈福,顧清滿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他那雙眼中依舊是灼灼的柔軟,如同那個成婚的夜晚,在燃了一夜的龍鳳燭下,笑吟吟地拿着我的荷包問我:
「如何?娘子。」
是了,我才想起來,原來那時候他就已經喚過稱呼了,只是那聲娘子繾綣旖旎,我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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