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竹馬》[花枝竹馬] - 第2章

我和顧清認識十年,在我及笄禮那日,聖上含笑問我要什麼禮物,我正想開口請他賜婚,我就看見十年後的我衣衫襤褸沖我搖頭。
「不要,不要嫁給他!」
我渾身發冷,話到嘴邊一轉:
「臣女喜愛皇上的《寒秋圖》已久,只求能讓臣女臨摹一次。」
皇上哈哈大笑,將那幅畫賞賜與我,只有顧清,握着杯子的手發白,臉上說不上好看。
我喜歡顧清十年,從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喜歡,長姐說我這是一見傾心,那時我年幼,並不明白什麼意思,顧清從小就鶴立雞群,我見過的所有男子中,只有他一如既往地好看,儘管脾氣差勁,可那張臉足以抵消他身上的所有缺點。
我出生世家,父親爭氣,混了個吏部侍郎的位置坐,長姐在前年便嫁給安王爺的二子,也算安穩,如今我又及笄,家裡也開始對我的婚事上心。
可我見過了顧清的神顏,那些凡夫俗子我怎會動心?事情就是那麼巧,在我及笄前晚,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我在及笄那日請皇上賜婚,我如願以償,可嫁過去後,才是我痛苦的開始。
顧清同我一樣,自幼有一個想要保護的人,那女子比我溫婉,比我乖巧,站在那裡,就像一朵亭亭玉立的白蓮,而我在家裡的嬌慣下,脾性自然要強,我為了那個人和顧清爭吵多次,最後竟逼得顧清將她養在外面,成為外室!我自是不肯,三天兩頭哭天喊地,甚至有時候還會去那個房子對那朵白蓮怒罵譏諷,我將顧清給我的冷漠幾近報復般發泄在她身上,後來他的第一個孩子就因為白蓮不堪受我的侮辱氣急攻心就這樣沒了,顧清怒不可遏,直接將我軟禁在府,白蓮順勢進府,掌了顧家的權,我就這樣被放棄了。
直到最後,我獨自一人居住,下人也被白蓮一個個支走,甚至我的所有嫁妝全戴在了那女人身上,她代替了我,成為顧家新任主母。
顧清在外宣告我患上了不治之症,爹娘想要探望也被拒絕,最後,他直接將我送到了郊外的一個莊子里。
我死的那日,她戴上我娘親給我打造的紅寶石頭面,抱着她新出生的孩子,笑意盈盈坐在貴婦**,聽着她們的祝賀之詞。
我愛着的顧清,我最愛他那張完美的臉上笑容滿面,志得意滿。
是了,那日皇上下旨,他成為吏部尚書,他的前途,才剛剛開始。
我被這個噩夢驚醒,還沒來得及細想,丫鬟已經進來替我梳洗,而我祖父曾在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教導過他幾日,因此他特意給我祖父面子,來參加我的及笄禮。
皇上的承諾還猶如在耳,而他明黃色的龍袍晃得我一時眼暈,我死前的模樣就這樣出現在他身邊,袖口發黃,頭髮散亂,甚至還能隱隱聞到些許臭味。
所有人都在等我的回答,而我卻渾身發抖,我向來注重外貌和服飾,若讓我如此死去,那比殺了我還痛苦。
不,我不想如同螻蟻般死去,我要成為祖母一般的人物,就算沒有誥命封號,抱着錢死去也算好的,就算沒有錢,身邊有帥氣孩子陪着也是極好的。
而不是像這般,爛如臭蟲,甚至死後有沒有棺材也是個問題。
因此我聽到自己斬釘截鐵道:「臣女喜愛皇上的《寒秋圖》以久,只求能讓臣女臨摹一次。」
寒秋圖是皇上喜愛的古玩之一,聽說當時被六皇子碰了一下便罰他抄寫四書五遍,我本就沒什麼特別想要的,因此也是胡亂一說,誰知皇上直接大手一揮,當真是給足了體面。
說完這些他便離開了,我這番及笄禮也算是震驚整個京都,這次之後,我的名字和畫冊開始在各個貴婦桌上流轉,可娘親卻說,只挑自己喜歡的即可。
長姐也是,嫁給了自己喜愛之人,可我卻不是很喜這個姐夫,沒有其他原因,他很醜。
臉若圓盤,皮膚黝黑,但我不敢跟長姐說,她會揍我,長姐是個潑辣性子,罵人狠,揍人也狠。
此時她正拉着我往後花園走,她看我吞吐了半晌才問道:「為何不請旨賜婚?」
我聳肩:「不喜歡了。」
她手重重打在我肩膀,我沒忍住「哎喲」了一聲。
「活該!」她眼圈發紅,偏偏嘴巴不饒我,「你要是後悔就不行了,沒有皇上的賜婚,顧清那樣的性子肯定不會娶你的。」
話是實話,可聽着還是難受,我苦笑:「長姐,我不會的。」
她視線向後移了移:「你確定?」
我點頭:「長姐,我想明白了,我如今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不能再隨意接觸外男了,顧清雖好,可不知道為什麼,他變醜了。」
我無法解釋今天的變故,但好歹家裡人都知道我的顏控心性,果然長姐鬆了口氣:「既然你覺得顧清丑了,那我到時候讓娘親多相看幾家,相貌家境不打緊,品性好就行。」
我一聽急急道:「那不行,相貌還是最重要的。」
長姐沒好氣用手指戳我額頭:「行行行,知道了。」
我着急和長姐討論,絲毫沒看到身後假山處閃過一片月牙色的衣角,好不容易將長姐忽悠走,我靠着假山,長長嘆口氣。
儘管下定決心結束和顧清的關係,但心口還是隱隱疼痛,喉嚨更是悶悶的,不想說話。
身後一陣腳步聲,我嘆口氣:「初荷,我現在還不想去前廳,你告訴娘親,說我不舒服。」
「徐家二小姐可真是肆意妄為。」
熟悉的聲音響起,我一愣,緩緩地轉過頭去,那人一身月牙色長衫,上面暗紋刺繡,顯得愈發風華絕代,他皮相一向出色,如今暖光透過枝葉在他臉上畫著斑駁的印記,那雙眼明明滅滅,薄唇勾起一抹笑容。
他這樣的模樣我卻忍不住後退,以前從來以為他是真心沖我笑的,可是夢裡的一切都告訴我,這樣的他是最不耐的時候,他正在壓抑怒火,夢裡的他和現實的他重疊,我控制不住腳一歪,整個人往後倒去。
當滿腔的水湧入鼻腔時,夢裡死亡的氣息開始縈繞,如同沾了水的白綾,將我的喉嚨一圈圈拉緊,在慌亂中我似乎抓住了什麼東西,立刻死死纏住,語氣微弱。
「救我……救命……」
等到我喘着粗氣坐在岸上時,他也是一臉狼狽,我怒視着他,將他推倒:「誰讓你進後院的!」
顧清第一次被我這樣對待,一臉見鬼的表情:「是我救的你!」
我摟緊身上的衣衫,扭臉:「不需要。」
他咬了咬牙,還是過來拉了我的手:「沒事吧。」
我不知為何紅了眼,將他的手甩開:「不用你管!」
「以後我是死是活都不需要你管。」剛才的水似乎沒有退去,甚至讓我不斷顫抖,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堅定有力,「顧清,我們已經長大了,男女大防,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顧清猛地抬眼,我從未見過他如此狠戾的表情,眼角猩紅,就當我以為他會憤怒離開時,他卻笑了。
「男女大防?」
他低低咀嚼這兩個字,卻讓我汗毛直立,直到後背抵上假山,才有了可依靠的底氣。
這裡是徐府,他再囂張也不可能對我動手。
「五年前我去右學,你每日坐着馬車親自將糕點送過來,那時候你怎麼不在乎男女大防?」
我咽了咽口水。
「三年前去狩獵,你滿山地跟着我跑,打到的獵物悉數給了我,那時候你怎麼忘了男女大防?」
我手開始撐着假山,後脊背不知道是水還是汗。
「去年。」他每說一句便靠近一步,到了這句話,他已經離我就一步之遙,而我已經退無可退,他抓着我的手腕,將我拉入他的懷中,熾熱的溫度一下子讓我失了思考,就看見他嘴巴一張一合。
「你還記得你在我府上喝醉了酒,就這樣抓着我的手腕,死活要嫁給我,那時候怎麼不提男女大防?」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說到最後的時候竟有一絲絲委屈的顫音,他死死盯着我的眼,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出什麼,可惜,他什麼都沒看到。
我掙扎不開,只能低頭道:「那時候年幼,你不該當真。」
「所以,那些都是你的玩笑?」
我很想說不是,可死亡時那種情形不斷提醒我,此非良人,我冷下心:「對,只是玩笑。」
他抓着我的手腕收緊,我忍不住低叫出聲,他才鬆開。
「我不信。」
「信不信隨你!」
「徐桑落!」他咬牙切齒喚我的名字,臉上的模樣恨不得將我拆吃入腹,最後還是長長嘆道,「這是最後一次。」
我點點頭:「我知道,顧清,你放心,我絕不會對你痴纏,日後咱們若是見面了,還可做點頭之交。」
顧清的臉上泛起我看不懂的情緒,他沉默了半晌,才艱難開口:「就因為我丑了?」
啊?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也許正是我沉默的模樣讓他信以為真,他咬着牙:「徐桑落,當初是你硬生生湊上來的,如今你怎可反悔?」
十年前的顧清是個可愛的飯糰子,臉圓鼓鼓的,唇色紅艷,就好像年畫上的胖娃娃,可偏偏他身長瘦弱,我一開始以為是哪裡來的姐姐,死活要跟着他玩。
「姐姐,姐姐。」
用長姐的話來說,五歲的我簡直就是個傻子,長姐在我這個年紀早已經學會看《女誡》,甚至還能將它撕了摺紙玩,而我卻只能幾個字幾個字地往外蹦。
顧清從出生就被無相道士收為弟子,直到五歲後才被送回顧家,那時候皇上痴迷道家,顧家也沒反對,只是顧清回來後神志有些混亂,過了一年後才漸漸清醒。
那時候的他模樣乖巧,和長大後的毒蛇完全就是兩副模樣,那時候的我看上了他的皮相,揪着他的衣袖,死活只喊這兩個字,倒是顧清一張小臉通紅,半天才憋道:「我、我不是姐姐。」
我歪着頭瞅了半晌,咬着手指笑:「妹妹,妹妹!」
顧清紅了眼:「我不是妹妹!」
兩人開始爭論不休,我一怒之下直接咬上了他的手臂,結果就是兩人都哭得大聲,第一次見面就這樣草率相識。
長大後我沒有一次不後悔過初見時自己的表現,若不是那時自己表現不好,顧清也不至於每次見我臉色都極差。
而自從他來過徐府後,我幾乎三天兩頭哭鬧着要見他,他身為男子,哪裡能時時都喜歡身後跟着只會流鼻涕的小妹妹,因此很多時候都是我在他身邊嘰嘰喳喳,他則冷着臉。
白蓮和他則是在一次賞花宴上認識的,聽說那時候的顧清已經開始自己寫詩,偏偏白蓮對詩詞也是掌握極佳,兩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就這樣互相看對了眼。
我那時候在做什麼?
哦,我正拉着長兄上樹掏鳥蛋,娘親說每日一個蛋對身體好,我就想着自己弄來的鳥蛋給顧清補身子。
我知道他對我並不喜歡,但聽到他說的這句話,我還是難受得緊,十年之間,我竟一件事都沒讓他感到開心,至少在他心中,所有事情都是我求來的,是我硬要湊上去自討沒趣。
我垂首,再開口已經有了鼻音:「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小妹。」
長姐從月洞門過來,見到我倆渾身濕淋淋的嚇了一跳,當下環顧四周,見沒人看見才冷着臉對顧清道:「顧公子雖說和我小妹自幼相識,可也太不懂規矩了,來人,帶顧公子下去更衣。」
說著將身上的狐裘披風強硬披在我身上,拉着我直接離開。
「我當他是個正人君子呢,**衣衫還敢在那裡和你拉扯,你也是,腦子進水了?怎麼還敢繼續站在那,若是被人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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