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漢彰武》[季漢彰武] - 第12章 禮失求諸野

張懿進入廳內,還未看清場內布置,便聽聞一個疲乏又高興的蒼老聲音道:「刺史大人遠來,匈奴身為大漢屬國,我與諸王,都頗為歡悅,大人許久不來,我還以為大人已經忘記我等也是大人治下臣民了。」

這話半是抬舉半是譴責。既抬高張懿的身份,又點出張懿這數年移居晉陽,不治並州,對匈奴無事蠻夷,有事臣民。寥寥幾句言語,不卑不亢,顯然能夠如此說話的,只有當今匈奴羌渠單於。

羌渠單於剛剛年滿六十,髮髻除卻鬢角之間,大多只是稍顯棕黃,不過北地的風霜傷人,相比發梢,他面孔的皺紋仍然不能稍減,但一雙目光如蒼鷹窺伺,雖有年老之態仍讓人不敢輕視。

他身披件紫貂長裘,腰別日紋金刀,胡坐在主席上。周邊約有二十餘人,圍繞廳堂環坐,每人紅裘棕絝,腰圍金帶,只不過相貌各異,張懿作為並州刺史,未久便分辨出這裏除卻匈奴諸王外,還有盧水胡、羯胡、烏桓等部。

諸部首領一一向張懿問好,張懿一一回應。於扶羅安排三名胡女為張懿安排好席案坐凳,隨即也入席就坐。張懿手持旌節,對羌渠單於回道:「單於客氣,實不相瞞,我德性淺薄,卻被朝廷委以重任,擔任並州刺史,得以與貴部共事。我常常自恐身為漢使,卻不能顧得朝廷顏面,思量之下,便決定蕭規曹隨,修養生息,如有對貴部不虞之處,還望單於海涵才是。」

說到「顏面」二字,在場諸王神色各異,羌渠單於嘆道:「大人哪裏話?我等蠻夷野人,又豈敢讓朝廷有何損失,只是大人與我共事,約有四載,卻無甚交誼。同朝為臣,尚有同僚之情,我等不過欲與大人為友,何敢有奢望呢?」說罷,羌渠單於拍手對廳外道:「把牛羊端上來罷。」

話音即落,胡姬們手持漆盤,從廳堂外一一魚貫而入,在每人的案前擺放一盤炙烤七成的牛羊肉,又一一倒上乳白的酪漿。羌渠單於舉杯道:「敬大漢天子!」諸王亦齊聲讚道:「敬大漢天子!」說罷眾一飲而盡。

唯有張懿一動不動,頗為尷尬,他手中轉著這滿是酪漿的酒盞,向眾位一笑,勉力喝了一口,腥膻味太重,入喉來便如同一股濁流翻滾,使他咳嗽不停。羌渠單於見如此也是尷尬非常,又叫胡姬取了清水來,讓張懿漱口。

張懿連連致歉,單於卻也沒了宴請的興緻,擺手道:「我等只想宴請大人,賓客盡歡,卻不料讓大人如飲苦水,卻是我等招待不周了。那我們還是說政事罷,大人,朝廷此次派您前來,所為何事,您但說無妨,如我部能為之,我們也不會推辭。」

張懿沉吟少許,便起立拱手道:「單於,諸位大王,張懿此次前來,所為其實只有一事,便是希望諸位能夠借兵於朝廷。」

此言一出,諸王頓時喧嘩,半數以上都面露難色,唯有五人神色不變。羌渠單於示意諸王安靜,隨即又對張懿肅然道:「張大人,你代表朝廷,不遠萬裏向我等借兵,我是有準備的,只是借兵並非小事,你可能為我等說一說,朝廷為何借兵,又打算如何借兵?」

張懿宦海沉浮數十載,對這類問題還是駕熟就輕,深知哪些話可以說,哪些話能夠說,他醞釀了一番,隨後娓娓道:「如今涼州動亂,想必諸位都是有所耳聞,朝廷已經派大軍三次剿賊,雖有斬獲,卻還不能正本清源,只因西涼偏遠,敵情叵測,朝廷大軍沿隴西而上,又為山河所阻,所以還望諸位能夠借兵朝廷,出上郡驟取北地,與朝廷大軍南北夾擊,亂軍顧此失彼之下,賊患定可消弭。」

這段話半真半假,在場的單於諸王一時間也無法盡數驗證。畢竟涼州與並州看似毗鄰,實則有大漠相阻,溝通並不順暢。張懿說的什麽漢軍有勝有敗這些官話本是實情,只是勝了多少敗了多少這些就不得而知了,匈奴人也不會去戳穿他。而且這個胡謅出來的計劃聽起來還是有可行性的,只要先讓匈奴出兵,自己把握西河,截斷匈奴退路,也不怕他們不戰場用命。

羌渠單於閉上雙眼,維持緘默,於是一人站起問道:「敢問刺史大人,朝廷需要我等派出多少人馬?糧草如何?撫恤如何?」

張懿聞言打量,見此人體態修長,不似在場匈奴諸王雄壯,稍顯文弱卻也另有一番風采,特別是他有一雙湛藍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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