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漢彰武》[季漢彰武] - 第1章 桃陽裏(2)

是何佳日,小府竟再有貴客遠臨,蓬蓽生輝,不勝榮幸。」大漢名為張渾,身似泰阿,言辭溫和,劉備一行多有雄武之士,自恃孔武有力,在張渾面前卻宛若灌木一般,不由令眾人氣息為之一滯,唯有兩三人面不改色,劉備神色如常,笑問張渾道:

「張公客氣,我素來聽聞桃陽張氏的武名,只是以往自慚年幼無識,易受輕於人,直至今日,方來拜訪,只是聽張公所言,府邸還有貴客在此,不知我等來此是否合適?」

張渾怡然對答:「呦呦鹿鳴,食野之萍。我有嘉賓,鼓瑟吹笙。玄德真是說笑了,夫子亦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有心之人都只會因此鼓舞雀躍,哪有嫌棄時機合適不合適的,諸位請誰我來便是。」

走過前院廂房,來到後院,與前院風景又截然不同,只見地上東三西四亂糟糟扔著七八個青石鎖,左右立著兩排槍戈貌戟,正中央擺著一個木人,不過歪歪扭扭,木面上到處都是刺痕,眼看是用不了幾刻了。

但眾人卻不多做聲,只因闖進後院,便聽到後院的廂房中正有人在大聲談論,想必張世平所說之義士便在其中了,面對豪傑,劉備最講究以禮相待,他便脫下布履,暗示眾人與他一齊輕聲前往拜見。

只是房中似乎人來兩門客,談笑恍無人,雖然走道上腳步聲咄咄,談話聲卻越來越大,只聽一個聲音激昂向上:「陳君,君之學識關某敬仰,但君方才之所言豈非大謬?」

「王莽大偽似忠,行滔天篡逆之舉,世祖應天運而起,起兵以來,百戰百勝,前有昆陽不世之捷,而後方有安撫河北,定鼎東都之基業。雲台諸將,盡皆人傑而攬於世祖麾下,光武中興,儒風盛世始出於斯,陳君所言,認為世祖才非卓絕,性非英雄,難道不是謬談嗎?」

自古以來,中國就有品評人物的風俗,但如果要說這種文化什麽時候最為昌盛,那必須要數當下這段時光,什麽八駿八廚八龍八達,不僅政壇之上各路名士相互吹噓,平民百姓也好談論豪傑俠客,揚名天下。

很顯然房中進行的正是最為激進的品評:議論皇帝陛下的政治得失,如果說得激烈了,說不得會讓亭長以一個妖言惑眾的罪名逮捕下獄,但政治是人類踏入文明以來的本能,再大的危險也甘之如飴。

只聽另一人不急不徐地勸道:「關兄且緩上一緩,陳某話未說盡,關兄何必搶先?」此人語調平緩,聲音卻極有力量,透露出極大的信心,連房外眾人也忍不住被其所感染,明知其要發表的言論離經叛道,也不禁想知道他會說些什麽。

「世祖能夠重整山河,再造大漢,才能自然是有的,只是能否說是英雄,我看未必。英者自知,雄者自勝,世祖自知尚可,可謂之英,但卻不能自勝,故難稱雄。」

「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世祖雖有英才,但為君懈怠,不能急民所急,想民所想。想新莽之時,世祖便常年藏匿兇徒賊盜,亭吏聽之任之,連敲門詢問也不敢,與當今閹宦之家相比,又好到哪裏去?至於稱帝之時,先有南陽虐民逼反鄧奉,後有吳漢成都之屠。世祖雖外有愛士納賢之美名,實則外忍內殘,所以董宣前為湖陽所辱,後為陰氏免職,馬援兩度伏波功績,而被一朝構陷,入殮草草,這怎能說是英雄呢?」

雖說不是長篇大論,但是句句都言重的是劉秀為政之時的丑處,另一人一時無言,良久才感嘆道:「既如此,那世上還有何英雄所言呢?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陳君的論述固然有道理,但是世事不因人言左右,新莽之時,世祖已是超世之才,如君所言,真是世無英雄了。」之後又免不了幾句長吁短嘆,消沉之意溢於言表。

「關兄不必如此,人活一世,不僅因人事而成,更多的則是時運罷了,在我看來,新莽之時,還有二人傑,只是時運不濟而已。」

「陳君所言,可是隗囂與公孫述二人?」隗囂公孫述算是在劉秀大軍之下,唯二抵抗過較長時間的勢力,所以後人談論劉秀強敵,一般以此二人為首,在廂房外的劉備有些失望,本以為內容會有些新意,但房中人方才所言切中要害,他深以為然,還是忍不住聽下去。

「非也非也,隗囂公孫述二人不過守戶之犬,何足道哉?」那人笑了起來,笑聲俊朗如蒼山青松,又不免幾分稚嫩「我所言人傑乃是武安王延岑與破虜將軍鄧奉罷了。」

這一句真可謂是奇峰突起,眾人不免驚異萬分,有的連這兩人是誰卻也不甚清楚,弄得一頭霧水,卻又聽房內人笑道:

「不知房外的貴客們久立門前,可勞累否?如蒙不棄,可入房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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