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這殺手的馬腿。

那殺手一驚，忙將韁繩一提，他想讓自己的馬人立而起，躲這一擊。

金盤的速度似不甚快，但軌跡飄乎，似左似右。

這人提縱韁繩，手勁不由一偏，竟使馬身一歪，倒了下去。

人馬一歪之後，金盤方向還沒改變，卻正朝向了這人的面門，他揮刀一格，叮的一響，格個正着。正胸膻中，卻被一個小小的身影踢中了一腳。

這一腳力道並不甚大，此時他卻正是馬仰人歪。氣息一滯，力氣一松，連人帶馬就摔了出去。

出手的正是金夕，他脫開了石錚的手，擲出了那枚金盤，衝過來踢出了這一腳。

這一腳，速度與力量在次，力道與時機卻巧妙至極。

而讓這殺手畏懼的，似乎是他第一眼看到的那枚小小金盤。

第二名殺手又到，在馬上伸手一撐，雙腿離蹬，向金夕旋掃而出。

他已經砍了十幾個人，砍得厭了，面對這小小孩子，甚至懶得用手中長刀，覺得還是用腿更來得直接痛快，就當玩上一腳蹴鞠。

「呯呯」兩聲，魔教這殺手兩腿都中，只是踢在了另一個漢子背上，這漢子飛了出去。

漢子藉著一飛之勢，將金夕和那女孩一齊撈起，三人摔落在黃色花海里。

11

石錚硬受了這兩腳，只覺得氣血翻騰，五臟六腑攪動，暗一提氣，仍強撐着站了起來。

還好，把兩個孩子都撈了回來。

他知道，三個人從鬼門關上轉了一圈。

魔教中人，絕不敢踏進金花山莊地界。方才石錚只放心注意眼前打鬥，卻沒留神，金夕竟脫開他的手，搶了出去。

小莊主攻出金花輪，打倒了那位魔教殺手，救下了女孩。

石錚急掠出去，搶回了兩人。

石錚表情仍然沉穩，可不僅身上汗出，雙腿此時甚至有些發抖。

他也是身經百戰，常見風浪之人，此時後怕的並不是為自己，而是小莊主。

倘若雲重方才出手，不堪想像。

12

此時，魔教幾位殺手，將場上對手盡皆打倒。夾着粗話，大聲調笑：「老三，你忒也差勁，被恁小一個娃娃，一腳就放倒。」

另外一人道：「老三是一見金花輪，魂兒嚇掉了。快來，讓爹爹幫你叫一叫，隨爹回家吃饃饃。」

還有人道：「老三饃便吃得，吃這一嚇，只怕最要緊之事，以後不成了。」

那人既怒又笑，罵道：「瞎了你們的狗眼，沒見老子是一招之間，打落了金花輪！江湖之上，再沒第二個！」

13

石錚身後，響起了夫人的聲音：「雲長老，又見面了！」

她和落月仙子二人已經趕到。

雲重抱拳，像久未見面的朋友，恭敬問候道：「金夫人好!落月仙子好！非非莊主可好？」

夫人冷冷道：「不好，你帶着人，欺負我兒，傷我管家，又在我家門前，殺了這多人，未免太不把金花山莊放在眼裡了罷。非非莊主也不好。他和松風道長下了兩天棋，輸了又輸，脾氣正壞。我叫家人去喊他了，你略等等，和他敘箇舊。」

雲重微微一笑：「在下無意冒犯，方才小公子和石兄，已出黃花，到了山莊界外，我若動手，便能把兩位留下了。」

他把那枚金花輪拾起，雙手放在花上，道：「在下不敢再往前站，煩請公子自取。適才小公子好帥的身手！」

又向落月和石錚道：「上次得罪落月仙子，也是上有所命，還望見諒！如今有污山莊勝境，煩請石兄辛苦，帶家人收拾，方才一車翻落山下，內中細軟，就給石兄和家人們打酒！此番雲某隻是私事尋仇，與這人略有過節。事情已了，這便離開，多請見諒！」

14

雲重雖然神情冷淡，言語竟也謙遜有禮。金夫人一時間反倒覺得自己那番話，有些刻薄了。可再看一眼前慘景，石錚正強忍疼痛，又讓她翠眉緊蹙。

金夫人上前，將那枚金花輪拾起，緩緩道：「百年以來，從沒有人小看過金花輪，方才那位老兄，稱一招打落。我偶爾看過拙夫使用，便試學一下，這一枚金花輪，送你留個印記！」

她扭頭向金夕道：「小不爭氣的，你學着！」

纖指一捻，金花輪向魔教那人抖射而出。

夫人發出的金花輪，並非像金夕發出的那般飄忽。去勢甚急，帶着破空尖嘯。

雲重喊了一聲：「小心！」揮劍一格。

魔教那人也舉刀相格，「叮叮」雙響，劍刀都已格中，但金花輪偏折兩次後，仍嵌入那人左肩。

那人悶吭一聲，並不拔出，道一聲：「謝過夫人！我便收下，夠換兩頓好酒！」

雲重一張臉上，仍無神情，淡淡說道：「十年之後，我等再來貴庄，面謁莊主夫人！告辭！」

說完這句話，他又向那女孩，和僅剩了半截身體的大漢，瞧了一眼，縱馬離去。

15

此時，那大漢竟還沒有斷氣，面目猙獰扭曲，喉嚨中勉強還能說話，道：「報仇、報仇……」

那女孩在大漢身前，不知所措，她雙手伸出，不敢觸摸父親。滿眼淚水，驚恐得嘴巴張大，卻發不出聲音。

眼前這大漢，已完全不中用了，夫人和落月相互對視，一時間，也不知如何處置為好，落月蹲下去，緊抱着那女孩，輕輕摩挲着她的頭……

16

傍晚時分，石錚帶着家人莊戶，終於把一切收拾妥當，人都埋葬起來。

這一段路上，沒有了慘斗的痕迹，只剩下了花海上和道路上的大片鮮血。這些鮮血，只有等一場大雨，才能完全洗除了。

在紅樹小築里，女孩兒也恢復了一些，一雙大大的眼睛，也由驚懼獃滯變得略為活泛，金夕遞上一塊桂花糕，她輕輕的說了一聲「謝謝」，也接了過來，放在手中，卻不吃下，輕輕撫摸。

落月問她名字，她怯聲聲地說「小星」。

金夫人小心試探着問：「你……可知道娘……在哪裡？」

小星道：「我沒有娘，很小時候，娘就……」

夫人又輕聲道：「你還記得娘的樣子嗎？」

小星搖一搖頭，看着眼前的落月，想了一想，忽然又點一點頭。

金夫人忽然把着落月的胳膊，問：「你看，她像不像你娘的樣子？」

小星再次點頭。

17

數日之後，石錚打探明白，小星姓孟。她的父親，那被砍做兩截的紅臉漢子，為北斗門弟子孟雄空。

北斗門創建年月不久，現今只傳了三代掌門。

北斗門此前在江湖中不甚出眾，而在當代掌門楚長天手中，進步甚大。

無論武功，還是財氣、勢力。

楚長天本人，也步入了武林中超一流高手的行列。

孟雄空家中是當地豪門，富甲一方。他也是楚長天最得意的弟子。

小星姑娘的名字，還是孟雄空請師父取下的。

卻不知為何，孟雄空惹上了魔教雲重這樣的瘟神，如今，全家被誅戮殆盡，只剩了小星姑娘一人。

18

而在半年之後，楚長天隻身一人，也來到了金花山莊——整個北斗門，竟被雲重帶着殺門高手，掃蕩一空。僅他一個掌門人逃到了這裡。

正邪兩道勢同水火，長久以來，互相攻殺，勝負不定，但如此滅派之事，還很少見。

如果是名門大派，子弟多地分散，又互為聯絡，更是盤根錯節，根深蒂固。

傷人一千，自損八百，不管是尋仇、劫財、還是掠奪地盤、爭搶勢力，要想將一個門派全數除滅，費力少功，大都是賠本買賣。

也只有如今的魔教殺門，才幹得出這種事兒。

石錚閑時想來，不禁疑惑：雲重此番行為，難道就是那日他所言說的「略有過節」？如與孟雄空有仇，殺他一人，滅他一家，卻還不夠？

19

楚長天成了幾十年來，第一位慘遭滅派的「光桿掌門」，人雖逃了一命，但羞恨無比。

拜見過莊主，在得知小星姑娘存活下來，正由落月仙子撫養，又過來拜謝。自己的得意門生，終於還是剩下了一個孩子，看到小星之時，不由得涕淚縱橫，向眾人連連揖謝。

從此，楚長天就在一處山坳中，自搭了一個窩棚居住，少見眾人，每日里只是粗食破衣，苦練劍法。

四年之後，與魔教對抗多年的「天殺」，被雲重連根拔起，北斗門才算有了個伴，天殺門比之北斗門要強過太多，竟也敗在雲重手下。

有了這個難兄難弟，不知道楚長天得知消息後，心中是否能少一些羞恨，多一點慰藉。

20

算起來，自魔教教主，發出十年之內不入金花山莊的誓約之後，楚長天是逃到金花山莊的第二位。

小星姑娘應該算是第一位。

如今，九年過去，和石錚預想的一樣，一共也不過三十多人，扛過了魔教的追殺，活着踏上了黃花生長之處，來到了這裡。

而更多人的血和命，都鋪在了來金花山莊的路上。

金花山莊，成了夜路中的一點星光，急水中的一截枯木，猛獸當前的一團火種，江湖中的最後一處希望。

九年時間，就這樣過來。

老魔頭退隱，小魔頭上位，魔教勢頭一日強過一日。

金花山莊卻變故連連，日漸式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