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夕急忙拔劍，不禁高叫了一聲：「小心！」

16

那隻鷹，發動了一個機關的樞紐。

有樹木轟然倒下。

幽暗之處，弓弦聲響，一叢叢箭矢密集如雨，從四面八方，勁射過來。

這箭不是人力，力道極大，速度更快。

中間還夾有迴旋鏢、梭槍等等暗器。

那女子劍也在手，把劍舞起，同時護着紅馬，隔擋躲閃。

17

接連又有樹木倒地，帶動着機關，不停發動。

地面上，從落葉下面，像活蛇一樣，彈出了一條又一條的絆索，索上掛着尖刀薄刃。

紅馬長嘶一聲，向前一縱，躲過了一條，接着向前再跳。

金夕連忙大喊：「勒住馬！」

那女子身形一閃，追上了紅馬，順手將剛剛彈起的一條絆索，揮劍削斷。

地面轟的一聲，紅馬前腿踩處，陷開了一個深坑，坑內灰白色的石灰煙塵，騰空而起。

紅馬前腿向下滑落，女子已扯住了韁繩，她脆喝一聲，竟然硬硬把馬兒扯倒，歪在了深坑邊上，只差數寸，未滑進坑中。

緊貼着地面，前後兩張大網，橫掠了過來。

金夕閃身躲到了路旁樹後。

網極為韌密，女子伏身，貼上了地面，用劍一撩，將網挑開了一處空隙，擦身而過。

紅馬卻被一兜而起，網在空中，打了兩個轉，將馬兒像粽子一樣裹緊，掛到了路邊兩棵大樹之上。

18

幸好，巨網已是最後一輪機關，林中終於平靜下來。

女子長長呼吸，持劍四下一望，見再無異常，才向金夕道一聲：「多謝！」接着就問：「公子有否傷到？」

金夕剛說了一聲「無妨」，旁邊樹上弓弦再響，又一枝箭射了過來。

這是方才失靈，未能及時引發的一張弩。

他一伸手把箭抄住，看了一看，扔在了地上。

嘆道：「好厲害！羅星門……」

見識到了這種機關，更加證實了他之前的猜想。

19

女子的箬笠已被一箭射碎。

她摘了下來，微仰着頭，理了一下烏黑的頭髮，一隻小小的金蝶在發上微顫。

女子向著金夕大大方方地一笑，道：「若非提醒，馬兒就沒命了。可否再勞煩公子，想個辦法，幫我把馬放下來？」

馬在網中，不住悲嘶，兩棵樹的縛網之處，距離地面高約兩丈。

金夕看了一看，實在想不明白這大網機關，是如何布設放置的。

在金花山莊中，袁猿對機關布置也有涉獵，也曾對金夕大略指點，但其中具體細緻之處，並未多做講解。

袁猿精研的是陣法，他覺得：機關布置，乃為小道，無論如何活學，也只是死用，用這些應對一流的高手，不會有太大作用。

掛起來不易，但是將網放下來，要簡單得多了。

兩人將地上的絆索取來，扯了一扯，看看是否結實，然後開始打結，連成了兩條長繩。

各取一條，上到樹上，把大網扎結牢固，又把繩子在樹上繞纏幾圈，才砍斷樹上原來的縛網綁繩。同時拉着長繩，慢慢下放。

用不多時，馬兒穩穩落地。

20

兩人把網劃破解開，紅馬掙了兩掙，站立起身，不住悲鳴。

女人連忙察看，頸上一處刮傷，不甚要緊。

它的後臀中了一箭。

在前腿處，被一箭擦過。

女子一時慌亂，不知所措，她對這紅馬，顯然是極為在意。

金夕仔細看了看，說道：「那兩處不打緊，馬兒腿最嬌貴，這處腿傷要再重一些，就很麻煩了，現在還好。」

他把包裹打開，取出一包葯來，說道：「這包金創葯雖然是人用的，但性質溫和，馬兒也可以使用，娘親帶我醫馬的時候，用過這葯。」

他先將紅馬後臀的箭小心取下，在三個傷處，都敷上了葯。

低頭看看衣袍，有一處已被箭刮開，他就順勢從破漏處一扯，撕下了一塊布料，把紅馬的腿傷處包紮起來。

金夕包紮得仔細而且小心，女子在邊上看着，在一瞬間，她望向金夕的時候，忽然微微一呆，忙又轉過了頭，輕拂起馬的鬃毛、臉頰。

紅馬老老實實的站着，疼痛似乎有所緩解，也停止了嘶鳴。

21

金夕並未留意到女子的眼神，專心聚神，包紮好了馬腿，說道：「不妨事，養上月余就能完好，只是，它眼下卻不能騎乘了，布陣之人，姑娘的對頭，怕是用不多時就到。」

女子道：「小紅跟我多年，我不能扔下它不管，我就在此地守着，對頭如果尋來，這番事，就在林中做一個了斷也好！」

她站起身來，向金夕恭敬一禮，道：「再謝過公子！此處兇險，不可再多逗留，請快些趕路。」

想了一想，忽把頭上的金蝶摘下，道：「公子莫要誤會，這並非金銀謝禮，此物收好，識得此物之人，都會相助公子，日後或有用處。我如不死，重逢之時，再做答謝！」

金夕沒有去接，微擺一擺手，道：「些許小事，不必在意，不必道謝，這時候，我怕是走不了了！」

22

林中人影閃動。

步履聲，拔刀聲，號令聲，吶喊聲，從四下里極快的圍來。

約三十餘人。

一位年輕人，騎在馬上，肩上架着一隻鷹，沿着路，緩緩而至。

他相貌頗為端正，但是左顧右盼，眼神睥睨。身體在馬上坐着，也東搖西晃，像是背上趴着幾隻臭蟲虱子，鬆鬆甩着韁繩，說不出的得意驕傲，像是入塾剛讀了兩天，進春闈一不小心得了會元。

方才，就是這隻鷹，發動了林中惡陣的機關。

這便是羅星門之厲害。

人在數里外，便可發動陣勢。

這女子在林外遇到的四人，不過是守陣的尋常門人，只為防備無關之人進入林中，見女子到來，看其年紀輕輕，便託了大，先行圍攻出手，未料一招之下，即帶傷逃走。

23

這人飄身下馬，輕輕一縱，過了陷坑，到了近前，神情傲然，說道：「兩位好身手，好運氣。」

金夕和女子都未言語，他接著說道：「在下是羅星門掌門師父座下弟子韓風，兩位遠來是客，我不想傷了和氣，師尊有請，煩請隨我走一趟！」

女子微微一笑，仍未言語。

金夕苦笑一下，說道：「久仰羅星門掌門師父大名，偶過寶地，本想前往拜訪，只是今日匆忙，未備禮物，又衣衫不整，改日再上門拜謝，告過門不入之罪可好？」

韓風再懶得答話，甚至也再懶看兩人，揮一揮手，像是要驅開面前的一隻蒼蠅，說道：「結陣！」

他話音剛落，女子身影展動，剎間已到了他的身前。

韓風「咦」了一聲，對女子身手有些意外。他反應也快，側身拔刀，反手撩出。

女子擰身閃過，他刀轉勢橫削。

女子低頭伏身，再次閃過。

韓風第三刀出手。

這一刀他運足了氣勢，中門刺入，招式未老已變，身走偏門，腳步一轉，長刀一拉，封住了女子所有的躲閃空間。

女子卻沒有再次躲閃，一道冷光閃過，韓霜只覺得手上一輕，他手上刀，只剩了少半截，脖子上被貼了涼涼的劍身。

這時候才聽見了飛出去的那半截刀片，遠遠落地的聲音。

24

韓風再不敢動。

三十餘人的陣勢已成，把金夕裹在中間。

每人身形飄忽，腳步時緩時急，與金夕接招即過，在林間穿梭遊走。

就像一群訓練有素的獵犬，圍着獵物，伺機而動。

金夕的長劍，緩緩舞開，封格攻退，也不着急。

女子看着金夕出手，劍光如漠漠微雨，朱唇輕動，微聲說道：」行路門，江上雨。」

這幾個字，輕到僅她自己的心中能夠聽見。

她向韓風道：「叫你的人停手吧。」

25

陣勢已破。

不管怎麼破，這都算是一種破陣方法。

場上的人都停了下來。

女子向韓風說道：「回去上復你家掌門師父，如要請我，需要他親自走上一趟。你們想找的人是我，至於那位公子，他只是碰巧路過，與我等無關。不要再攪擾人家，你們走吧。」

韓風也不答話，臉由紅變白，轉身就走。

金夕忽道：「等一等！」

韓風停步。

金夕道：「把你的馬留下。」

26

這一群人散去。

女子微微蹙眉，說道：「羅星門弟子，便這般盲目狂傲么，若是如此無知自大，雖然機關厲害，陣法出眾，便也尋常！」

金夕微微一笑，說道：「姑娘此話，實則也是自大了。「

人往往如此，在發覺他人錯誤之時，自鳴得意，自以為是，卻跟着犯起了一樣的錯，進入同一個錯誤圈子。

這女子極是聰明，一怔之後，瞬即明白過來，正色說道：」公子見教的是，多謝。「

金夕道：」這位韓風，如果不是自高託大，不至於一招也接不住。或許是他有意留力，也可能羅星門故意派了這樣一個人來，能布如此陣勢的門派，主事之人心思，當極為深遂縝密，如與其為敵，姑娘須更加小心。」

女子點頭，又道了一聲謝。

金夕道：「眼下有馬了，我在此守候，姑娘可騎着這馬，到前面村落城鎮，尋一位獸醫，付些銀錢，把馬留下將養月余，等傷愈之後，你再來接回就可。」

女子道：「如此……怕需兩三個時辰，且此地，也甚兇險。」

金夕一笑說道：「沒有更好的法子了。羅星門不是魔教，或能講理，不至於見我就殺。只是姑娘需多加小心。」

女子微一點頭，抱拳說道：「那便有勞了！」

她並未即走，稍一猶豫，接着道：「小姓雲，賤名雲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