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媽先說對不起。
她握住戚母乾瘦的手，哽聲開口：「阿媽，是蘭蘭不好，沒有盡到做女兒的孝心，讓您操勞了一輩子……」
戚母蒼白一笑，像小時候一樣揉揉林西珞的臉：「傻孩子，當媽的只希望兒女幸福啊。」
說著，她眼中泛起淚光：「……其實媽知道自己身體有毛病了，這回來也就是想看看你，不然怕以後就沒機會了。」
聽到這些話，林西珞心如刀割。
她蹭着阿媽長滿繭的掌心，決堤的眼淚淌了滿臉：「阿媽，你一定會好起來的，等你好起來，我帶你去看黃河，還有青海湖，你想去哪兒我都陪着你……」
之後幾天，林西珞一直留在醫院照顧戚母，而江卓南連個面都露過。
這天下午，戚母剛睡着，她就被醫生叫了出去。3
「病人的病情有惡化的趨向，而且還有腦溢血的前兆，如果再不轉去大醫院，就要錯過最佳治療時間了。」
聽了醫生的話，林西珞心一咯噔。
她也着急，可江卓南扣着她的證件，她根本走不了。
轉頭看着才幾天就瘦了一圈的阿媽，林西珞捏緊了拳，眼底浮起抹堅決。
托護士幫忙照看戚母后，她回了軍區，直奔政委辦公室。
『叩叩叩！』
「進來。」
得到政委的允許，林西珞才推開門，可一抬頭，撞上的卻是江卓南寒凜的目光。
她一下僵住，直愣愣看着面前挺拔的男人。
政委一臉疑惑：「戚同志，你有什麼事嗎？」
林西珞回過神，逼着自己忽視江卓南晗帶警告的視線，望向政委，清晰回答：「我申請和江卓南離婚。」
一說完，江卓南整張臉都黑了，政委也滿眼詫異。
氣氛一下僵凝，沒等她繼續說下去，突然被江卓南抓住手。
「政委，個人問題我會回去好好解決的。」
他朝政委敬了個禮，拽着人就要走。
林西珞心一橫，直接扒住政委的桌子：「政委，我跟江卓南的感情已經破裂，無論如何都過不下去了！」
「林西珞！」江卓南瞪着她，怒火已然燒上他的眉眼。
林西珞執拗地抓着桌角，不去看他凌冽的眼眸。
面對勢如水火般的夫妻倆，政委嚴肅起來：「戚同志，軍婚可不是你說離就能離的。」
說著，他看向江卓南：「我先去開會，你們好好談談。」
政委拿上帽子，起身離開。
林西珞只覺手被狠狠鬆開，江卓南的聲音像針刺着耳膜：「你是不是瘋了？」
她轉過頭，男人睨來的冷漠視線好像就是在看一個瘋子。
林西珞呼吸微顫，一字一句：「沒錯，如果你不同意離婚，我還可以瘋到讓你升不了旅長。」
哪怕他拿槍抵着她腦袋，這婚也要離，她一定帶着阿媽去治病！
四目相對，江卓南的臉色極為難看。
良久，林西珞覺得心跳已經快到極限時，男人從口袋拿出她的證件，口吻涼薄：「如你所願。」
『啪』的一聲，證件被扔在桌上，江卓南冷冷收回視線，轉身離開。
林西珞只覺喉嚨堵了團棉花，眼眶都被擠紅。
果然，對江卓南來說，除了何雪瑩，前途果然也重要。
她仰頭逼回淚意，拿起證件捏在手裡，一路奔回醫院。
明明已經將要得償所願，可心頭卻慌的厲害。
終於奔到病房。
恰好見醫生從裡頭出來，林西珞忙上前連聲說：「醫生，麻煩您儘快幫我阿媽辦轉院手續！」
然而醫生卻沉默了，眼裡是讓她不願看懂的遺憾。
林西珞聲音不由顫了一下：「醫生，您怎麼不說話？」
醫生嘆了口氣，滿含同情的聲音卻如悶雷，擊潰她狂跳的心。
「很抱歉，你阿媽半小時前突發腦溢血，搶救失敗了……」

第10章

『轟！』
林西珞只覺腦子裡有道響雷炸開，她怔了半晌才踉蹌衝進病房，目光直直落在病床上。
像是怕驚醒病床上的人，她放輕腳步，溫柔低喊：「阿媽？」
然而，無人回應。
『咚』的一聲，林西珞無力跪在地上，顫抖去牽戚母的手：「阿媽，快醒醒，蘭蘭來帶您去大醫院治病了……」
「我們說好的要一起去看黃河，等治好病，我就陪您去看好不好？」
醫生看着這一幕，於心不忍：「節哀……」
這句安慰瞬間撕裂林西珞強撐的心，悲切的嗚咽響徹病房。
「阿媽，您不是希望我好好過日子嗎？您不在，我還怎麼好得了？」
『滴答！滴答！』
淚水落在潔白的被單上，像是綻開了灰色的花。
林西珞一遍遍呼喚，可戚母的身體還是慢慢冷了下去，她的心也一點點下沉。
她曾無比感謝上蒼給自己重來一次的機會……
可現在，阿媽還是走了。
那她重生還有什麼意義？
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
三天後。
傍晚，林西珞抱着裝了戚母骨灰的盒子，魂不守舍離開火葬場。
她沒有回軍區，而是沿着國道走了一整夜。9
天亮後，她停在了上輩子，車禍墜崖的懸崖邊。
懸崖下，河水濤濤。
林西珞眺望遠方顯露的陽光，滿是血絲的雙眼驀然聚起淚。
天邊的太陽升起了，可她生命里的太陽，再也不會升起。
她抱緊骨灰盒，哽咽低語：「阿媽，我當您兩回女兒，都沒讓您過上好日子，是女兒不孝……」
林西珞低下頭，看着奔涌的黃河水，眼中浮起希冀和決絕。
上輩子她在這裡喪命而重生，如果這輩子同樣在這兒死，是不是也能重來一回？
她閉上眼朝前跨出，聲音沙啞：「阿媽，如果能有下一世，我只陪着您，其他什麼也不要……」
太陽東升，林西珞仰頭閉上眼，縱身一躍！
瘦弱的身體落葉般飄落，砸進湍急的河水，無聲無息……
……
接連一個星期，江卓南悶頭接受封閉演習，今天總算歇了口氣。
他剛要回家，就被政委叫去辦公室。
「叢羨，你跟戚同志怎麼樣了？」
江卓南皺起眉：「她還是想離。」
「那你呢？」
政委的問題江卓南蹙眉，心頭更煩躁。
半晌，才沉聲吐出句：「我從沒想過跟她離婚。」
政委面露詫異：「可你們倆不是總吵架？而且我還聽說你為了升旅長不讓她走，還有，我怎麼聽說，你挺照顧何雪瑩，結婚是為了和何雪瑩賭氣？」
江卓南抬眸，眼中不認可：「怎麼連您也胡說，照顧何雪瑩是受人之託。結婚是我認真考慮過得，跟別人沒關係。」
說著，他揉了揉緊蹙的眉心：「升旅長不過是借口，我只是不想林西珞走，我到現在都不明白她到底鬧什麼。」
聽了這話，政委表情逐漸複雜：「這些話，你跟她說過嗎？」
江卓南抿着唇，沒有說話。
見他沉默，政委嘆了口氣，過來人似的勸道：「你們倆就是缺少溝通，一個不問，一個不說，怎麼能不出問題。」
說著，他拍了拍江卓南的肩：「既然你不想離，就好好談談，我聽說進行封閉演習前，你岳母進醫院了，你趕緊進去看看，好好解釋。」
江卓南心口驟然發緊，阿媽真的生病了？
他以為，那不過又是林西珞鬧騰的借口！
『騰』的一下，他立馬抓起帽子就跑出去，急得禮儀都沒顧。
可剛出門，警衛員就急匆匆跑過來：「江團長，有您的急電。」
「馬上來。」江卓南揉着額角。
幾秒的電流『滋滋』聲後，電話裏面傳出一道沙啞的中年男聲。
「江團長您好，我這裡是臨安市公安局，請問林西珞是您妻子嗎？」
江卓南面色一變，臨安市距離龍江兩百公里，那裡的公安為什麼會來問林西珞？
不知怎麼的，他有種置身在敵人槍口下的緊張，莫名的不安攀上了心。
江卓南克制着語氣：「是，她怎麼了？」
下一秒，對方的話像無數針，直直刺入他的耳膜——
「今天上午有人在黃河打撈起一具攜帶林西珞證件的女性遺體，根據調查，您是她唯一的親屬，麻煩您過來進行遺物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