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念舒顧嘉許》[孟念舒顧嘉許] - 第7章

這一場看似毫無盡頭的火,終究是燒滅了。
一方漆盒裝着骨灰,彷彿這世界從未有那個人存在過。
顧嘉許抱着骨灰盒,長風拂過他的衣袍,雪花落在他肩頭。
他輕輕摩挲着盒面,良久,哽咽出聲:「你終於還是拋下我了,明明答應一輩子陪着我的人是你,為什麼要食言?」
其實,他並不討厭孟念舒,一切不過是愛之深以至於責之切。
他努力欺騙自己,可到頭來,也不過是騙了自己的一顆心而已。
說恨,說怨,到了此刻,卻終於都敵不過真正失去她的時候,那一陣撕心裂肺的痛。
人死如燈滅,這世上終於再無孟念舒。
夜色如墨,化不開這深秋的冷。
靖海關內白幡揚動,安靜得不尋常,隱隱有低低的哭聲自風中傳來。
軍營主帳中,幽黃的燭火,燈芯爆響了一下,燈火搖曳。
整個營帳中瀰漫著一股濃濃的酒味。
「哐鐺——」酒罈摔在了地上,碎成一地。
顧嘉許靠坐在塌邊,懷中緊緊摟住那隻黑漆的骨灰盒:「阿玥,我找人算過了,明日是個好日子,風大,雪也會停,明天……你就自由了。」
明明這些年來,他已經在心頭設想了無數遍,有一天孟念舒會死在戰場上,可是她真的死了,所有的設想都崩塌殆盡。
除了難過,就是痛苦。
他真的永遠失去她了,這一回,除了恨,他連愛也終於無處寄託。
「這是我們的最後一夜,本宮回去就會娶一個溫柔賢淑的太子妃,過了今夜,本宮就會忘了你,然後愛別人!」
說著,眼角竟還是控制不住地掉下一滴眼淚來。
顧嘉許紅着眼抬手擦掉:「孟念舒,本宮是太子,是姜國未來的君王,自古君王無淚,你記住,這一輩子,本宮只會為你落一次淚!」
而餘生,他會永永遠遠地記着這個人,恨也好,愛也罷,終歸是永遠也忘不掉了。
翌日,下了一整夜的大雪終於停了。
整個靖海關,一片白茫茫,銀白的雪花覆滿了大地,似乎將地上的鮮血和亡魂一一淹沒。
天地一片祥和寧靜,風中舞動的白幡似乎也沒了方向。
關外凌風盛開的長生花,紅的,粉的,白的,開得熱烈無辜。
顧嘉許站在中間,緩緩打開手中的骨灰盒,裏面只是一盒粉末,怎麼也讓人想不到,他上次跟她見面的時候,她還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可是現在,就剩下一捧飛灰。
他從盒子里捏住一捧骨灰,似乎能夠感覺到一陣刺骨的寒冷。
攤開手,一陣風來,飛灰消散,他烏黑的長髮也在風中翻飛。
直到最後一捧骨灰在風中消散無蹤,他手中的骨灰盒重重掉在地上。
顧嘉許能看見,這滿地的長生花瓣上都散落着孟念舒的骨灰。
孟念舒同上京城裡所有的大家閨秀都不一樣,她不愛富貴牡丹,不喜妖冶紅蓮,唯一最愛的,便是這苦寒關外四季長盛的長生花。
而如今,她終於如願,長眠在這一望無際的長生花海中,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有她的存在。
看着地上怒放的長生花,顧嘉許渾身的力氣像是驟然抽走,他摘下一朵長生花,身子卻在止不住地發抖。
他一拳狠狠砸在地上,吼間壓抑着嘶吼出聲:「孟念舒,你狠,你們南宮家人都狠!做什麼萬古英雄!死後也要選擇挫骨揚灰!你什麼都不給本宮留下!」
說著,眼前忽然一片模糊,他強忍着,將眼淚逼回去,心口卻如同被人一寸寸撕裂:「你從未想過要真正嫁給我,你要做你的萬世英雄,我成全你!可你為何當年又要答應我,為何說你會生生世世陪着我!」

第十三章少年意氣

許是當年年少,顧嘉許把這些許諾當真。
他一直都知道他跟孟念舒從下的婚約,以後他會娶的妻子只有她孟念舒一個。
少年情竇初開時開始,他眼中除了孟念舒便已經再無其它人了。
他以為,只要慢慢等着,等她長大,她就會嫁給他,兩情相悅,兩小無猜,他一定是這世上最幸運的國君,能娶到自己摯愛的女子。
可是這一切,都在那一年徹底變了軌跡。
顧嘉許十五歲那年,趙國與姜國也有一場大戰,那一年,他第一次看見了身披戰甲的孟念舒,那一年,她才十三歲。
長門殿前,他拉住她問:「阿玥,你也要上戰場嗎?」
她理所當然地點頭:「顧嘉許,我們南宮家人生下來就是要守護疆土的。我父親兄長效忠陛下,為陛下鎮守靖海關,日後你坐上那個位置,我也為你守着靖海關!」
他當時啞然,這才想起來,孟念舒她姓南宮,不是普通人家的閨閣女子。
他一點也不想她踏上戰場,他聽過太多南宮家人一去不回了,生怕她有一天也會回不來。
可是當年少年傲氣,又怎肯說下一句軟話,他說:「你一個女子,日後是要嫁人的,戰場兇險,打打殺殺的事情自有姜國男兒去做,輪不到你。」
孟念舒看着他,眉彎淺笑:「姜國無將,只要保住腳下的土地,何分男女。」
顧嘉許說不出話來,因為他明白她說的不錯,從小他就知道,姜國國弱,能在趙陳兩國的虎視眈眈下堪堪存活屬實不易,姜國人才稀寡,將帥凋零,若無南宮家,便無姜國。
他緊緊攥着拳,盯着她的眼睛,半晌才開口:「可是孟念舒,是你說你會一輩子陪着我!」
她愣了一下,卻是笑了:「我會生生世世陪着你,死了也陪着你。」
那一年,孟念舒第一次隨軍出征,顧嘉許沒有去送,只是悄悄站在城頭,遠遠看着她。
她一身鐵甲,長劍策馬,人群中無比耀眼,絲毫不輸世間男兒。
那一刻,顧嘉許才明白,她到底是姓南宮,做不了那閨閣中的金絲雀,那些誓言,終究只有他自己當真了。
那一年,孟念舒縱馬疆場,而他顧嘉許只能在這深宮之中,一日日學習着如何治國,如何去做一個太子。
五年時間,南宮家傳來兩次死訊,第一次是孟念舒的父親,第二次是她的兄長。
每一次死訊傳來,顧嘉許都如坐針氈,也許……也許下一次就是孟念舒。
無人能夠理解過去日夜煎熬的五年,他只能看着自己喜歡的女子上戰場,而他什麼也做不了。
她十八歲已經是名震天下的南宮將軍,而他,不過是個太子。
她每一次出征,他每一次只能眼睜睜看着,又暗暗懸心,她回不來怎麼辦。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種糾葛的心情最終變成了恨,變成了厭惡。
顧嘉許厭惡她的身份,厭惡她姓南宮,厭惡她違背了她自己說下的話。
他以為,只要恨她,厭她,心裏就會好受很多。
可是到頭來,後悔的是他,痛苦的是他,要承受這一切的還是他。
「孟念舒!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靖海關外寒風不止,風中搖曳的長生花散發著一陣陣暗香。
沒有人會回應,也沒有人會回來。

北境大雪封城之際,同月上京卻像是還處於深秋蕭瑟。
大軍大勝回朝,姜皇攜百官已經等在大殿外設宴,準備犒賞三軍。
遠遠的,眾人能看見軍隊徐徐前進,黑底銀龍王旗在風中招展,綿延的隊伍如一條盤踞的長龍。
「陛下,是太子殿下回來了!」老太監看着坐在馬上緩緩而來的顧嘉許面露喜色。
皇帝欣慰地點了點頭:「經過此番同甘共苦,顧嘉許跟阿玥說不定情意漸生,這婚事還有回寰的餘地。」
話音剛落,顧嘉許下馬,身後一小隊人馬跟在他身後緩緩上前。
只見那一隊人抬着一口黑漆肅穆的梨木黑棺前來,四下卻沒有看見孟念舒的身影。
皇帝臉色一白,起身走下殿台:「阿玥呢?」
顧嘉許的腳步跟着停在殿前,單膝跪地拱手:「父皇,北境軍大勝歸來,兒臣將她帶回來了。」
這個她,即使他不願意再提起這個名字,皇帝心裏也暗暗明白了什麼。
皇帝身形晃了晃,上前只見棺槨靈柩前寫着赫然幾個大字「姜國大將軍孟念舒之靈柩」。
他扶住黑棺,忽然劇烈咳嗽了幾聲,咳得臉色絳紫。
「這是……阿玥……」皇帝幾乎有些不敢相信。
身後的隊伍中,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顧嘉許沖身後的侍從揮了揮手:「將人帶上來。」
兩個侍從押着被五花大綁的林相上前。
顧嘉許這才開口:「林相串通趙國四皇子陸南弦,假傳投敵聖旨,擾亂軍心,現已被拿下,押解回朝。」
先前回京報信的信使已經將林相假傳聖旨之事回稟給了皇帝,皇帝早先便知道了,但看見林相,心裏還是止不住的怒火。
「林家上下已經被押送入獄,來人,將這叛臣賊子打入天牢,三司會審!」
顧嘉許臉上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只從前那雙清亮的眸子變得暗沉,像是一口幽暗乾涸的枯井。
他拱了拱手,沉聲開口:「父皇,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