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嬌靨》[慕嬌靨] - 第5章

第5章
「我在等淑慧,她去了朝裕院,」不等賀勘開口相問,孟元元先開了口,「身體好了些,她該過去一趟。」
賀勘嗯了聲,也就知道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心中明白,這件事應當是孟元元教給秦淑慧的,倒是能看出一些規矩。
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他想起另一件事:「昨日淑慧與我說了秦尤的事。」
秦尤,便是秦家的大兒子。
孟元元沒想到賀勘會主動說起這事兒,淡淡應了聲:「大概你走後的第二個月,他回的紅河縣。」
說起秦尤這人,她心裏有些發悶,秦家兩老那樣好的人,怎能養出這樣的兒子?整日和一群狐朋狗友瞎混,當初秦老爺子發了火,把人遠送去外地,不出人頭地就不准他回去。到底在外面是混不下去,人灰溜溜的回了家,死活賴著再也不走。
「淑慧說,他欠了賭債,還真是出息。」賀勘冷哼一聲,眼神淡淡,「你帶她跑出來是對的。」
賭債只會越滾越大,到時候一定連累上家裏人,家破人亡是遲早。
「嗯,」孟元元聽著這些話,垂眸眼睫微微扇動,「除了欠債,還有一件事。」
「何事?」賀勘問。
風擦過孟元元的前額,輕拂柔軟的碎發:「大伯,他把我抵在賭債契書上。」
終於說出來,胸口湧起難言的憋悶。有些事總是意料不到,誰能想到秦尤如此混賬?平日裏見了面,她也會喚上一聲大哥的,可對方並不拿她當家人。
短暫的靜默,天越發陰沉下來。
「抵債?」賀勘齒間送出兩個字,心頭升起的第一個想法便是荒謬,「淑慧只說是債主追債。」
並沒說什麽拿人抵債之事,這話是真是假?
孟元元依舊垂眸,雙手端著攏在袖中:「是到了州府這兩日,我才與淑慧說的。」
若是當初跟小姑說出,還不知會不會跑去跟秦尤理論,萬一再嚇得病更重……
「真是如此,」賀勘微抬下頜,看着偏東的高牆,那邊正是紅河縣的方向,「我會處理。」
他說會處理,並沒說如何處理。
孟元元知道士族手中有權,擺平賭債這樣的事很是稀鬆,想了想試探問道:「若我不是秦家婦,他便賣不得我,對罷?」
聞言,賀勘看進孟元元的眼中,薄唇動了動:「如何不是?」
這一問,讓孟元元著實不好回答。回答是因為他回了賀家,不再是秦胥?她現在也只是猜想,因為並不知道秦尤在契書上具體寫的什麽。
「他抵我的那張契書,可是真有效用?」她轉而這樣一問。
賀勘收回目光,捲成軸的海圖敲了下手心,大概在思忖這個問題:「沒看見具體,不好說。」
萬一,有秦家某個長輩見證或者摁手印,那基本上就很難辦。當然,也有些放債人不管這些的,強行帶走人,一樣是沒有辦法。
只是這些他沒有說出來。
余光中,女子靜靜站立,冷風輕曳長裙。賀勘想,虧着她是有些心思的,跑得快,旁的女子碰上這種事,十有八九慌得不知所措。
「元娘,你確定大哥將你抵債?可有親眼見到契書?」賀勘問,說到底這件事總覺離譜。
「沒有,是劉四嬸子偷着跑來與我報的信兒。」孟元元回道。
「所以,這事兒並不確定,」賀勘聲音平淡,「好好照顧淑慧,我會讓人去查。」
他當然會心存疑惑,畢竟秦家人和她之間選的話,他會選擇前者,更何況當初給秦家留下的田產著實不少,全部敗光是讓人匪夷所思。
孟元元心中認知這點,便道:「我寫了信回紅河縣,等劉四嬸回信,公子便知道了。」
凡事清清明明的擺出證據,這是正經。
賀勘嗯了聲,算是回應。想着還有別的事做,他抬步想離開。
「公子,」孟元元跟上來兩步,手往前一抬,「這是最新繪製的海圖?」
賀勘低頭,見着她的手指正指著圖卷,沒想到她還認得這個。就連她剛才平淡的聲音,此時亦多了幾分驚喜。
驚喜?一張海圖?
「是。」他道。
孟元元心口跳着,視線像是黏在了那捲圖上一般:「聽說新圖繪製海域更大,極小的島嶼暗礁也有標識,還有去往南洋和西洋的航線。」
聽她條理清楚地說著這些,賀勘低頭看着圖卷,邊上正明顯露處「大渝海圖」四個字。
熟悉海圖的,一般除了駐守海疆島嶼的將士,剩下的就是航海之人。他記得,孟元元一直住在舅舅家,那戶人家可和海沒有丁點兒的聯係。還是她別的什麽人?
到這兒,賀勘才發現,其實對這個妻子,他知道的並不多。
「新圖的確是添了不少。」他道了聲。
得到肯定回答,孟元元心中更是生出想看一看圖的想法:「我能看看嗎?或者,這圖在何處能買到?」
兩人雖說是夫妻,但其實並沒什麽話說,如今因為一張海圖,站在這兒已經有一會兒。
「你不能看,這圖出自兵部職方司,外面也買不到。」賀勘手一垂,連帶著那捲海圖一起背到了身後。
遺憾從孟元元臉上一閃而過。若是職方司的,上頭還會標記海防駐軍之類,自然是不能隨意讓人看,賀勘有功名,加之家族培養,這張圖從哪兒來也不難猜。
眼見他是要離去的樣子,她往旁邊一站,與人讓出前行的位置。
賀勘瞥眼退站一旁的孟元元,方才還因為一張海圖而不住的說話,如今又這樣變得安靜。
沒再說什麽,他邁步往前走去:「興安,我記得孟家原不是紅河縣人。」
聽見問話,興安快著跟上兩步,回道:「公子沒記錯,少夫人原是權州人,後來跟隨母親投奔的紅河縣舅父家。至於孟家,當初聽了些零七八碎的,夫人的父親早些年帶船下南洋,再沒回來。」
「這樣啊。」賀勘輕輕一聲,沒再多問。
難怪,她如此在意這張海圖,原是為她的父親。航海風險巨大,那麽多年沒回來,怕是凶多吉少。
余光中,他看見興安似是偷着搖頭嘆了一聲:「想說什麽?」
興安沒想到自己小小的舉動被主子發現,只好說出:「公子,你打算把少夫人送回去?」
不怪他如此想,首先士族注重門第出身,孟元元與賀勘差距大了;如今,公子又問起夫人的家,這不是有打算嗎?
「送回去?」賀勘腳步一慢,不禁回頭望了一眼。
方才說話的地方,孟元元還站在那兒,冷風扯着她的衣裳,似乎要將她捲走一樣。她也在看着他,確切的說,她是在看他手裏的海圖。
覺察到他的回頭,她才轉身走開,重新站回到假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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