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最高處》[人間最高處] - 第一卷 人間棲客 第二十二章 豈不夙夜

畢竟是年紀大了,將將戌時而已,季焣的腦袋便已經晃蕩不止,上下眼皮如那獨七夕一相逢的牛女二宿,好不容易才跨過天河,打死也不願再分開了。
劉景濁無奈搖頭,並指射出一道溫和靈氣,這位大祭酒便一頭栽倒,緩緩睡去。
劉景濁提着那一壺桃花酒,起身出門。
下樓時先前女子還在,劉景濁便詢問道:「兩壺酒多少錢?我一併給了吧。老先生畢竟不是鍊氣士,煩勞尋一張床鋪,讓他躺着舒服些。」
女子笑了笑,輕聲道:「酒錢就算了,季夫子睡醒後若是知道公子幫他付了錢,多半又要與我講一番道理,我讀書少,實在是吃不住。」
劉景濁神色古怪,聽女子說起講道理,不由得就想起季焣拍着肚皮,說裡頭都是學問。
既然這姑娘都這麼說了,劉景濁便不執意付錢了,只是笑着說道:「夜裡若是羅杵與魏薇來了此處,煩勞姑娘知會一聲。」
轉身走出魚雁樓,明明已經深夜,街上卻還是張燈結綵。
明日是八月初五,道教好像有個雷祖誕的說法兒,不知道此地有無什麼熱鬧事兒。
沒走幾步,本不喜歡吃肉的劉景濁,忽然聞見一股子熟悉味道。他循着香味往前走了百餘步,一眼便瞧見了路邊兒擺的賣羊羹的攤子。
好傢夥,千萬里之遙的異鄉,還能吃到家鄉吃食?
那丫頭此刻正在破境關鍵時刻,若不然劉景濁都要喊一嗓子,讓她先來吃東西了。
只不過,幾張桌子,零零散散坐了兩三人而已,瞧着生意不是那麼好。
劉景濁自然是要了一份兒羊羹,擺攤兒的老人家端來一隻大碗,碗裡頭放着饃。
劉景濁笑了笑,開始慢悠悠掰饃。
這羊羹在中土,最早可是給天子的供品。余恬那傢伙最喜歡吃這個,趙坎則是喜歡跑去吃肉夾饃。至於劉景濁,打小兒不愛吃肉,其實沒有什麼特別喜歡吃的,若是非要說出來個,怕也就是幾種特定季節才會有的野菜了。
很難想像,三個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孩子,居然沒一個喜歡皇宮裡邊兒五花八門的所謂山珍海味。
劉景濁一轉頭,呦呵,有人請吃飯啊!
姚小鳳此刻是一身水藍長裙,未施粉黛,倒是比先前瞧着順眼多了,儼然是一幅十八九女子的模樣。
劉景濁其實心裏更願意當她是個女人,不是因為長相,而是因為這位國師,自個兒喜歡做女人。
希望人間人,起碼都能做些自個兒真正喜歡的事兒。
姚小鳳半點兒不見外,加了一碗羊羹,隨後便坐在了劉景濁身邊。
她以女子聲音開口:「真不是刻意找你,我回青泥以來,每天夜裡都會來吃一碗的。即便你在這裡,我也不能因為這個就不吃了。」
劉景濁笑了笑,搖了搖酒葫蘆,詢問道:「喝不喝酒?」
姚小鳳起身自己拿來了一隻碗,劉景濁倒滿一碗酒。
姚小鳳抿了一口酒,笑道:「人真有意思,我要是子時之前不放人,恐怕你會提劍去搶人吧?誰想得到我們還能一個桌子上喝酒。」
劉景濁也灌了一口酒,微笑道:「有一處戰場,偶爾會有兩方陣營的坐在一起喝酒,只不過放下杯子時,總會有一方的頭顱在另一方手中。這兩人可能是交手數次的死敵,也可能是第一次見面。」
姚小鳳有些好奇道:「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地方?」
劉景濁沒說話,當然有。
不多一會兒,兩碗羊羹端來,兩人便各自埋頭開吃。只不過劉景濁實在是不喜歡吃肉,只幾口便放下了筷子。
又喝了一口酒,劉景濁問道:「所以人是放呢,還是不放?」
姚小鳳很快吃完,抬起頭,直視劉景濁,開口道:「說實話,放不了,犧牲兩個人換青泥國太平,在我這邊兒看來是最划算的。」
劉景濁點點頭,冷不丁問道:「魏薇是開門的鑰匙?她跟羅杵回來青泥國,也算是你們的一種就坡下驢?」
姚小鳳也是答非所問,轉而問道:「若是有朝一日景煬王朝也要面對這種選擇,劉公子怕也會與我一般吧?」
劉景濁緩緩起身,轉過頭後輕聲道:「景煬已經選擇過了,與國師的選擇,差別有些大。」
說罷就往前走,姚小鳳也沒說話,付了兩碗羊羹的錢就走了。
這位國師大人其實心裏清楚,今夜哪怕自己不放人,余櫝也會放的,除非皇帝死活不放。
她姚小鳳是在意青泥國,但與皇室關係不大。而那位蓌山少主,在意的是仙府當中的秘寶。她這個名義上的師傅,連一顆棋子都算不上。
姚小鳳長嘆一口氣,心念一動,青泥河底的某處禁制瞬間解開,
大半夜的,青泥河忽的波濤洶湧,一大團黑氣由打河底躥出。黑氣之中,是一隻數丈余長的飛天蜈蚣。
這蜈蚣化作一位黑衣人,懸浮在半空中,破口大罵:「狗日的陰陽人,有種的跟你爺爺光明正大的較量,下黑手算什麼本事?」
劉景濁無奈傳音:「行了,打不過人家就說打不過,這樣作甚?」
百節一愣,隨即面容一變,成了個青年模樣,受了極大委屈似的,一溜煙跑去劉景濁身邊,就只差抱着劉景濁大腿了。
「殿下啊!你可得給我做主,我前腳剛護着兩個年輕人回來,後腳就給人套了麻袋,好傢夥,河底小那淤泥,滂臭啊!」
得虧劉景濁此刻身處小巷當中,要不然臉往哪兒放?
抬腳踹翻百節,劉景濁沒好氣道:「滾犢子,你的賬我還沒算清呢!」
哪承想這狗日的左顧右盼瞧了半天,忽然說道:「唉?小夫人呢?沒跟着一塊兒來?」
劉景濁冷冷一笑,開口道:「小夫人?意思是還有個大夫人?怎麼沒人跟我我說?你是不是覺得我跌境以後就拿你沒法子了?還是你覺得,隱藏真境修為,我真就瞧不出來?」
百節嬉皮笑臉的撓撓頭,訕笑道:「就知道殿下火眼金睛,瞞不住的。」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眯眼笑道:「又或是,你覺得景煬王朝天高皇帝遠,青椋山也成了一片廢墟,我劉景濁一個小小凝神,再拿你沒什麼辦法了?」
上一刻還嬉皮笑臉,這會兒百節已經笑不出來了。
有些刻在骨子裡的畫面,無論如何都是揮之不去的。
看着劉景濁此刻神色,百節很難不想起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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