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最高處》[人間最高處] - 第一卷 人間棲客 第二十二章 豈不夙夜(2)

前舊平妖道十國屍骨如山的場面。
此次碰見多年不見的二殿下,百節是真的以為從前那個冷漠至極的劉景濁再也不會出現了。直到這會兒他才明白,二殿下還是那個二殿下,只不過此時此刻的景煬二殿下,報以惡者極惡,予以善人極善。
至少在他看來,的確如此。
百節趕忙跪地,硬着頭皮說道:「百節不敢,殿下恕罪。」
劉景濁笑着搖頭,輕聲道:「起來吧,也快子時了,人還沒有放出來,看來我得去劫獄嘍。」
正說話時,一架馬車駛來巷子口,百節瞅了一眼,沉聲道:「馬車渡了一層乾坤玉磨成的粉,裡頭如何無法窺視。」
劉景濁邁步走去,「此刻來找我的,還能有誰?」
無非就是青泥國那位少年皇帝了。
百節還以為他們要談很久,結果不到一柱香時間,殿下就下來了。
只不過劉景濁邊走邊說道:「那就再給你兩天時間,你要是做不到,那我也只能劫法場,順便搶個婚玩玩兒了。」
馬車並無應答,只是緩緩離開而已。
百節小聲詢問:「殿下?」
劉景濁輕聲道:「沒事,你找個地方歇息,我獨自走走。」
那架往皇城方向去的馬車,裡邊兒其實坐了三個人,兩男一女。
少年皇帝苦笑着說道:「我也只能這樣了。」
……
仲秋在即,初雪城中住戶卻依舊是棉衣加身,其實一年四季皆是如此。
棲客山巔那座三字塔,自打掃雪人走後,便再沒開過門。
子時前後,從未失約的大雪緩緩落下,一棵乾枯梅樹在這大雪之中抽出了嫩芽。
兩年多來,這是頭一次。
兩道身影幾乎同時落在了梅樹一側。
一嘴大黃牙的楊老漢與一身儒衫的山長相識而笑。
楊老漢轉頭看了看這抽出新芽,另有了一番生機的梅樹,沒忍住長嘆一聲,輕聲道:「虞長風是條漢子,青椋山未負李倡。」
本名喬崢笠的棲客山山長,抬起手飛速揮舞,半空中憑空出現一個敕字。
只見他並指朝着梅樹一指,一個敕字緩緩縮小,直至完全沒入樹榦。
梅樹頃刻間掛滿花朵,滿山白雪,獨此一點紅。
喬崢笠忽然攥緊了拳頭,抬頭死死看着昏暗天幕。
他沉聲道:「劉先生守天下門戶,姬姑娘固人間根基,三教九流沒落的世道,我們能做的,就只能是讓劉景濁走的不那麼艱難。」
楊老漢沉默片刻,輕聲道:「被抹除的記憶,就真沒有半點兒法子嗎?龍丘家那個妮子吃了多少苦,咱們可都是看在眼裡的,老頭子我實在是瞧不下去。」
喬崢笠嘆氣道:「除非等他重上登樓境,否則靠我們着實沒有法子的。」
說著,喬崢笠轉頭看向楊老漢,有些無奈道:「你一手安排龍丘洒洒與劉景濁碰面,想着給龍丘棠溪給個台階兒,結果還被那個牛鼻子發現了。他要是不從中作梗還好,他要是吃飽了沒事幹給兩個年輕人找些麻煩,那你就好心辦壞事兒了。」
頓了頓,喬崢笠又說道:「那座仙府,裏面有什麼,你總該知道吧?還有崑崙那個人,究竟是誰,就不能與我說一說嗎?」
楊老漢撓了撓頭,有些為難道:「山長啊,我答應了人家不能說的,你這不是逼我背信棄義嗎?」
氣的喬崢笠一甩袖子,「都說我是腐儒,你個老傢伙比我更迂腐!」
楊老漢訕笑不止,擺手道:「不說這個了,不說了。」
說完便着急忙慌的瞬身跑了。
喬崢笠長舒一口氣,單手負後,整個人拔地而起,直上天幕。
楊老漢去而又返,急的直跺腳。
「喬崢笠!你他娘的急個屁?去不也是挨一頓打而已?」
老人罵了幾句,緊隨其後,衝天而去。
喬崢笠獨立雲海,面前是一座人間至高的樓閣,樓閣之上更高處,一道天門已然佇立足足八千年。
讀書人抬手指着人間最高處,怒道:「你們十二人甘為人間受罵名,喬崢笠敬你們。但是,倘若諸位依舊不依不饒,喬崢笠寧死也要與這天道借來一境,讓你們瞧瞧我這書生一怒當如何!」
白雪又臨棲客山,涼風橫吹落梅花,書生怒登玉京樓。
……
看來不光是與鐵匠,與道士也緣分不淺啊!
劉景濁找了個地方,拋竿釣魚,魚沒上鉤,道士來了。
年輕道士此刻恢復了本來面貌,許是給劉景濁戳穿之後,臉上掛不住,所以此刻見着劉景濁,當即想要掉頭跑路。
劉景濁無奈道:「我好歹是個凝神修士,你當我境界是紙糊的?大半夜不睡覺跑來釣魚,貧道貧道,真就貧到這個份兒上了?」
年輕道士苦笑一聲,緩步走來,開始收拾釣竿兒,來都來了,還能怎樣,釣唄!
坐下之後,道士苦笑道:「今個兒顆粒無收,付不起房錢,城隍廟裡躺了一會兒,給人趕出來了,沒法子,來這兒把明天的飯轍先弄出來唄。」
劉景濁咋舌不已,「你至於嗎?好歹是個築起靈台的鍊氣士啊!」
道士無奈道:「一不會術法,二不會拳腳,就會些堪輿望氣之術,還沒人信。」
鍊氣士混到這份兒上,也是沒誰了。
劉景濁揮手取出幾張薄餅,開口道:「釣上魚了也不能生吃吧,湊活一口,明早上請你吃包子。」
頓了頓,劉景濁開口道:「沒有度牒,也得有個道號吧?」
年輕道士說道:「姓張,也沒道號俗名的分別,叫五味。」
這名字起的,別是五味子吃多了。
劉景濁提了提釣竿兒,輕聲道:「你去道僧科,隨隨便便討要個一縣道會,問題不大吧?怎麼還能混成這個模樣?」
年輕道士搖搖頭,「你不懂,我師傅說,一個道字,後邊是家還是教,壓根兒就不是一回事。」
這倒是,前者做學問居多。
張五味反問道:「你呢?都凝神境界了,瞧模樣還是個劍修呢,找個地方享福不好嗎?又不是本地人,瞎逛什麼呢?」
劉景濁冷不丁抬頭看向天幕,自言自語道:「豈不夙夜,謂行多露。」
年少時想的是行萬里路,這一晃神兒的功夫都二十好幾了,倒是想要安穩些,可對某些人來說,能安分活着是個很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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