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傳奇》[我是傳奇] - 第7章

起風了。
雲城深長的幽巷,盡頭處是一座名喚「季園」的深宅。
風嘩啦嘩啦刮過季園裡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葉,晦暗的天氣令這些園中景緻都染上半層鉛灰,原本滄桑的宅邸愈發深沉。
季園女主人林寧站在二樓房間窗前,抬頭望了望空中被壓低的鑲金邊滾滾烏雲,任風拂過自己耳邊的碎發,帶起縷縷她新剪的女學生式樣的青絲。夏季有這樣的大風倒也舒坦,難耐的暑熱也吹散了幾分。
鄭管家匆匆而來,對她頷首:「夫人,先生剛剛電話過來,說他今晚有事回不了,請夫人自己用餐安寢,不必等他。」
「他在哪?」林寧沉靜的眼眸盯住了面前的鄭管家,聲音帶幾分篤定,「你老實告訴我,想必他又去了別院吧!」
鄭管家沒接話頭,他到底新來沒多久,不如曾經的季園管家傅石老練,不知所措地低下了頭,好像自己犯錯一般。
林寧肚明,鄭管家迴避的目光早就說明了一切。她心有準備,並不點破:「我知曉了,你去吧。」
別院那裡何方神聖?之前傅石離開季園時的語焉不詳,就知道有問題。傅石是受了自己牽連不得不離開,還欠着他的人情還不上。人和人的情分實在太淺,該報償的日積月累從來算不清,覺得永恆不變的輕易翻了篇。
她嘆口氣,返身在梳妝台上首飾匣夾層里取張字條,正是傅石的字跡,是他臨走時塞給自己的別院地址。
「夫人,變天了,加件衣衫吧。」丫鬟菊蕊帶了件清雅的鏤空披肩,正在門外聽見鄭管家和夫人的對話,等鄭管家出來後才敢進門,把衣服輕輕給夫人披上。
「菊蕊,你來的正好。讓鄭管家備車,我要出去。」林寧已把字條團在手心裏,從容坐下在梳妝台前梳着烏黑油亮的發。
「可是夫人,這天怕是要下雨了。我們老家俗語說雲向南雨漣漣,我看黑雲涌動,恐怕是場暴風疾雨……」
「無礙,快些通報去吧。」林寧的聲音低低傳來。輕柔的話語,有股堅定的意味,引得菊蕊心中一顫。
去找鄭管家的路上,菊蕊控制不住自己回想出來房間掩門時看到的夫人單薄的背影。想自己從被夫人挑中進了季園起,夫人的喜悲哀樂俱落入眼裡。如今夫人失寵,一日比一日孤寂,她身邊能用的人更是走的走、散的散,什麼叫食盡鳥投林,恐怕體味得透透的。
菊蕊不解,先生和夫人怎麼會落得如此田地。先生的心就是海底針,誰都猜不透摸不着。兩年時間他們曾經如膠似漆,夫人只自己在涼亭賞月觀花或隨便走走,先生都會尋到夫人,為她添衣端茶擁她入懷。那時每天廚房裡都有夫人喜愛的菜式,廚師們換着花樣做,討夫人的歡喜,先生回家後第一件事情必問夫人何往,天天夜夜相伴,眾人眼見着先生要把夫人寵上天去,連自己和桃珠兩個伺候夫人的丫鬟,都艷羨不已。
可嘆世上美好從來留不住,菊蕊也是眼看他們一步步走入僵局的見證者。事情的轉折從夫人被發現偷偷瞞着先生到泰禾商號工作開始,然後先生逼問自己,問她幫夫人藏着的避子葯放在何處,到這葯陳於先生的書案時達到頂峰。他們夫妻間的問題一樁樁一件件浮上水面,曾經的溫馨消磨得彷彿灑光香水華而不實的空瓶,用之無味棄之可惜。
「菊蕊姑娘來,想是夫人有什麼吩咐?」鄭管家的一句話,把思緒繁雜的菊蕊喚醒。
她本愣怔着,忽如夢初醒,忙忙向他傳達了夫人的意思。菊蕊再次踏進房間里,林寧早就打扮停當,特意在胸口綴了枚鑽石胸針,烘托着她的氣質尊貴,引得菊蕊暗暗讚歎。林寧出門上了車,給司機說清地址,便靠在椅背上,菊蕊看她偏頭瞧着車窗外,便自己亦轉頭看向窗外。
汽車開得飛快,後視鏡里黑雲連綿不絕不斷退去。窗外風景起先是街區,路上行人皆匆匆行色朝家所在的巷子方向奔跑或者快走,之後駛向郊野雲靈山去,車子也顛簸起來。
「轟隆隆!」雷聲陣陣閃電明滅,果然是急雨的前奏,只不過雨還沒有降落下來。等車行駛到雲靈山腳下,視線透過氤氳水霧的玻璃,穿過一條條淌下的雨水波紋,看到一爿荒蕪焦黑的宅子廢墟,這兒有林寧的回憶。
她來過這裡。那晚她被薛少爺派來的一群蒙面黑衣人挾持到荒宅中,彼時廢屋裡微弱的燭火映照着偉岸高大的季遠凝。她手腳都被綁縛,口不能言,只見季遠凝秉燭近身,昏昏沉沉不由自主跌落他的懷中,高熱中還依稀聽見季遠凝安撫自己的話:「別害怕,有我在,你再不會有事了。」
她的嘴角輕輕勾了勾,季遠凝還是不是那個能給她安全感的男人,時至今日她無法奢望。
開到別院門口天還沒黑,一場瓢潑大雨的驟雨初歇,林寧在車裡看到了和前後村莊截然不同的氣派,是她第一次來到這裡。她下了車,菊蕊扶着她深一腳淺一腳藏身長草後。雨後有些好惱人的飛蟲嗡嗡咬人,還好她帶着隨身的手袋,掏出柄小巧檀香扇子撲扇着。
等沒一會,「嘎吱」來了一輛車,早有人下來給后座的人拉開車門。先踏下來的是一隻穿着皮鞋的腳。樹後的林寧半蹲着眼睛不敢眨,緊盯着不遠處,連腳踝處被蚊子叮咬鑽心癢都不敢分神抓撓。
她的視線被車子遮擋着,只能看見隨從去敲了敲門,院門打開後,車子挪到前面,迎出來的女人是林寧的熟人,卻是她想不到還會有瓜葛的那位。
是她!姚阿杏!似曾相識的難過失落和毒牙般的嫉妒酸楚在她胸臆中翻來覆去,攪擾她的思緒,過往和阿杏理不亂的牽扯全部向她撲過來。

第一章 風起(2)
兩年前桃花江大水吞沒林村的那天,她和父親躲在家門前那顆矮樹上。聽到季遠凝踏着水推着一塊浮板,急切呼喊她的名字。父親不得不把她交託到季遠凝手裡。林寧沒有了母親和弟弟的音訊,本不願意獨自離去。
父親嘆口氣,朗聲交代着季遠凝道,我家阿寧就託付給你了,求你把她送去江城她外祖母家,她外祖母住在江城同安里10號,是條很大的里弄,靠近英租界。你去了一打聽就知道。麻煩你務必把她送到,以後就全拜託她外祖母家照顧她生活了。
水中的季遠凝應了。
說完父親硬推着自己,冷了面龐,非要她跟季遠凝走。
林寧咬着牙,依依不捨下了樹,父親幫她爬上浮板那一刻,自己卻被水流帶了出去,哪還見着父親的半點蹤影?林寧痛徹心扉地呼喚父親,不住撕心裂肺哭着。季遠凝也才將在泛濫無情的洪水裡失去了從小養大自己的母親,林寧的哭聲感染着他熱淚滿面。
天黑得好沉,沒有一顆星,不給人們留下一點希望。承載她的浮板被季遠凝一力掌着,天地間只有他和她沉沉浮浮在無邊無垠的「海」上,他們不知道該隨命運漂浮在哪裡。
他們終於被漁夫救下,林寧緊緊握住他的手,對上季遠凝悲喜交集的眉眼。在船上他抑制不住把林寧揉進懷裡。他俯下頭,猝不及防給身側咫尺的林寧壓上自己生澀的唇。
同窗三年,他早就默默喜歡上她了,季遠凝和林寧的緣分來自一場少年間的欺凌。
那時在學堂做洒掃工作的少年季遠凝不小心弄髒了富商家薛少爺的鞋子,薛少爺和幾個隨從圍着季遠凝打罵。林寧放學剛好路過,還不待她上前幫忙,季遠凝慣常地挨了一巴掌,這次卻不聲不響蹲下身子,他一手捂着臉,另一手在地上極快的速度抓了一把沙土。
起身、揚起、拋擲!
「啊……」下一刻薛少爺捂住雙眼,疼得滿地打滾,原本圍攏季遠凝的男生們都拋下他,去查看薛少爺的傷勢。
趁人不備,季遠凝立即拔腿就跑,他跑步飛快,精瘦的腿因為奔跑變得有力,很快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林寧心中暗暗叫了聲:「好。」臉上浮出微笑,季遠凝,真是個機靈鬼。
薛少爺受傷,薛家豈能善罷甘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