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岩沉聲開口：「你們退後一里，給我們一個時辰考慮。」
回到城樓下，玄清急切開口：「他們的話不可信，北疆人只想用公主作為籌碼，如果真遂他們的意，中原危矣！」
姜岩一字一頓：「但只有活着的長公主才是籌碼，不是嗎？」
姜岩平靜至極：「我是公主，絕不能死在敵軍手中，更不能被敵軍生擒，如今以身殉國，還能換滿城百姓平安，更能激起我中原兒女的血性，有何不可？」
玄清和在場的將領被震住。
姜岩朝他們笑了笑：「與諸位共戰一場，已是幸事。」
隨後，她衣袂翻飛，大步走向城門。
一個時辰後，姜岩站在了北疆首領面前。
她微微仰頭：「首領需謹遵諾言，名滿天下的玄清大師可是見證！」
首領獰笑：「那是自然，來人，去把她……你做什麼！」
他話剛落音，就見眼前女子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匕首。
她帶着狠烈與決然，將那抹寒意直直射入心口！
……
疾馳三日，離慶州城還有十里的霍衣錦突然心中一痛，險些栽下馬來。
「將軍！」
霍衣錦猛然捂住心口：「無事！」
這時，一匹馬疾馳而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從馬背上摔下：「將軍，慶州失守！」
霍衣錦瞳孔一縮，急聲問：「公主可有落入敵軍之手？」
「並未。」
霍衣錦心裏一松，卻聽那人哽咽：「公主說她絕不能被北疆生擒，更不可被北疆所殺。」
「為了全城百姓平安，公主……以身殉國！」
霍衣錦整個人瞬間僵住，手中長槍微微發顫。
下一刻，他揮動馬鞭朝前衝去！
漆黑城牆已出現在眼前，霍衣錦看向城門，瞳孔驟縮！
城樓之上，北疆旗幟飄揚！
城門之下，姜岩胸膛赤紅，被吊在半空！

第11章
霍衣錦眼底瞬間泛起赤紅。
他死死盯着那道半空中的身影，渾身感官都好似離他遠去。
驀的，他胸膛處湧起一股難言的悶痛，霍衣錦從馬背滾落，張嘴吐出一口血來！
姜岩，你怎麼會死？你怎麼能死！
這時，副將也提前趕到了現場，見到不遠處那道人影，也是一驚。
但還是先扶起了霍衣錦：「將軍，……節哀。」
霍衣錦揮開他的手，突然道：「這一定是北疆人的計謀，一定是。」
副將一怔，隨即眼眶泛紅，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霍衣錦豁然轉身：「讓大軍就地紮營，明日一早，奪回慶州！」
副將急道：「將軍，我軍疲累，是否讓他們休整一番才行攻城之事？」
「不趁着北疆剛攻下慶州攻城，難道還要等到他們弄清楚城中布防，將慶州變成鐵桶一塊再去打嗎？」
副將恍然，拱手正要朝後去，又聽霍衣錦道：「等等。」
副將回頭，卻見霍衣錦來回踱步，嘴裏念念有詞：「她知道北疆人的狡詐多變，一定不會將希望放在那個承諾上，你立刻聯絡城中暗線，看看百姓是否撤退完畢。」
「若得到肯定答覆，計劃不變，若不是，那攻城之戰我們便等等。」
副將領命而去。6
霍衣錦再度將目光投向那道無聲無息的身影，眼中難掩痛意，卻又抱有一絲期待。
或姜只是天色昏暗，北疆找了個跟姜岩差不多的人來動搖他們的軍心，那人臉都看不見，不一定是姜岩……
這麼想着，他胸口的悶痛微微散去幾分。
寒風簌簌，霍衣錦就這麼站在密林中，眼神時不時朝慶州城看去，以亮起的房屋來判斷北疆對慶州城的掌控。
啟明星升空，副將終於再度回來。
「將軍，慶州城內百姓早在昨日午時就開始分批撤離，如今城中留着的百姓，不足百人。」
霍衣錦眼中寒光一閃：「傳令下去，明日一早攻城。」
「是！」
霍衣錦恍惚的看着慶州城的方向，直到雲箏走到他身邊。
「將軍，那是……長公主嗎？」
雲箏縱然帶着對姜岩的惡意，此刻卻也聲音有些發顫。
她怎麼都想不到，那個養尊處優的姜岩，竟會做出如此壯烈之舉。
為求百姓平安，以命殉國！
她怎麼對自己下得去手？
可雲箏望着遠處那道身影，指尖卻在微微顫抖。
回應她的，只有霍衣錦的沉默。
雲箏看向前方男人挺拔的背影，片刻後，眼裡浮現起一點喜色。
姜岩已死，那她與他之間，便再也沒有阻礙了。
她和霍衣錦青梅竹馬，若不是姜岩橫插一腳，他們怕是孩子都有了！
想到這些，雲箏心底的震動緩緩褪去。
就在這時，她突然察覺到霍衣錦身形一震。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雲箏也愣住了。
慶州城樓上，出現了一些影影綽綽的人影。
漆黑城牆為背景，那道素衣如此顯眼，一點點上升，最後消失在他們的視線里。
霍衣錦突的攥拳，喃喃道：「怎麼會？」
可隨即他心底湧起一股巨大的不安，
他朝雲箏道：「你就待在這裡。」
下一刻，雲箏驚駭的看着他如同離弦之箭一般，朝慶州城衝去！

第12章
此刻的慶州城樓上，玄清滿臉淡然看着北疆首領：「多謝施主。」
粗狂狡詐的北疆首領眯起雙眼，言語上卻恭敬不已：「佛子言重了。」
他看向被拉上來，安詳至極的女人，沉聲道：「佛子可知，她哪怕死了，對北疆與中原的戰事，也有着不可忽視的助力。」
玄清捏着佛珠，目光平靜的看向他：「北疆若要一統天下，這種損陰德的事情還是不要做，若要靠着一具屍體才能達成所願，只會讓天下人恥笑。」
北疆首領心底湧起怒氣，卻礙於眼前的人身份不好發作。
他卻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在玄清眼中，只是一個將死之人。
玄清表面越是平靜，心裏的殺意就越重。
他抱起姜岩，無懼北疆首領的兇狠目光，朝城樓下走去。
北疆首領身邊一個人開口：「王上，難道就任由這和尚帶走中原的長公主？什麼佛子，肉體凡胎，殺了……」
話還沒說完，便感覺耳邊一涼，下一刻，鑽心的疼痛便涌了上來。
他下意識伸手摸向左耳，卻只摸到滿手鮮血和空蕩！5
北疆看着倒在地上慘叫的屬下，厲聲道：「既然耳目這麼不靈通，便也沒必要留着了！」
「你以為本王為什麼答應他？你以為玄清只是區區一介佛子？我告訴你，殺了他，北疆必亡！」
下屬被震的連痛的忘了喊，這是第一次，他在首領眼中看見隱隱的恐懼。
北疆首領開口：「派一隊人看着城樓，攻下慶州大功一件，讓兒郎們好好休息。」
下屬顫着身體跪伏在地，直到北疆首領離開，才勉強直起身子。
他疼的渾身發麻，自然也無暇顧及城樓上的布防，踉蹌着衝進了房間。
於是，霍衣錦一人一騎，竟真的衝到了城牆之下。
直到勒馬停住，霍衣錦才感受到心臟在胸腔里激烈的搏動。
他從未如此大膽，更不曾有過這樣將一起拋之腦後的時候，要知道城外一片曠野，若他不是堅信城樓防守不足，如此衝過來，就算是神，也會被射成篩子。
霍衣錦牽着戰馬走到隱蔽處拴好，才一點點靠着城牆根緩緩前行。
頭頂久久沒有傳來腳步聲，霍衣錦便知道自己沒有猜錯。
北疆人，向來有勇無謀，只是他們天生神力，休養生息之後徵兵數十萬，這才一路打下了幾座城池。
霍衣錦心念急轉，腳步也沒有停下，靠着感覺向姜岩那個方向走去。
一刻鐘，霍衣錦感受到腳下的堅硬，步伐頓住。
他低了頭，輕輕挪開鞋面，天色昏暗，他只能看到一絲絲泛冷的光澤。
霍衣錦腦海中突然划過一道白光，下一刻，他臉色大變，蹲下去扒拉着腳下污泥。
當將那東西捧在掌心時，向來鎮定冷靜的人，渾身都在微微發顫。
他布滿薄繭的手掌之上，一方小而精緻卻缺了一角的玉印靜靜躺在那裡。
上好的和田玉觸手升溫，霍衣錦卻覺得渾身冷透。
依稀可見，玉印底部刻着：姜岩印。

第13章
霍衣錦驀然想起那日清風拂面，他看着姜岩身着華服登上台階，恭敬的從帝王手中接過自己的私印。
年輕帝王半點防備都無：「此印可調動十萬兵馬，朕以此，成就皇姐長公主之尊。」
姜岩聲音堅定：「佛桑謝過陛下恩賜，本宮在印在，本宮亡印碎！」
霍衣錦突然紅了眼圈。
姜岩當時得到這方印之後，百官彈劾，可皇上用一句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朕在這世上就這麼一個親人了。」百官還有要勸的，皇上又說：「長公主若想要權，在替朕把持朝政那幾年，你們可能說出一件她行差踏錯的事？」
這下，無人再說話了。
而姜岩那天散了朝，便直奔將軍府。
霍衣錦坐在一旁，聽她跟兄長說：「姜明稷這小子，現在可算是個能壓制百官的帝王了。」
她滿臉欣慰，此後多年，這方印從未動過，可姜岩卻從不離身。
如今……如今，卻落在這滿地污泥中，她那麼珍貴的東西都不要了。
真的還活着嗎？
這一瞬，霍衣錦坐在城牆下，臉上儘是茫然。
就在這時，他隱約聽見頭頂傳來陣陣匆忙的腳步聲，頓時神色一緊，將那方印往懷裡一揣，緊緊貼在城牆上。9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霍衣錦打起了十萬分精神。
然後，城門開了，馬車聲緩緩響起。
霍衣錦屏住了呼吸，可令他奇怪的是，除了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再無其他。
他轉頭去看，只能看到一輛簡單至極的馬車，慢慢朝着遠方走去。
北疆人向來生活在馬背上，從不乘坐馬車，這種時候，竟會放人出城？
就在馬車消失在遠方的那一瞬，霍衣錦心裏陡然湧上一股失落，他按住心口，轉身朝拴馬處走去。
等霍衣錦回到雲箏所在的地方，卻意外發現雲箏不在，他猛然皺眉，踏入密林之中。
「雲箏，你在這裡嗎？」
霍衣錦繞着密林轉了一圈，卻沒有看見雲箏的身影，他臉色陡然沉了下去。
依照雲箏的性格，應當不會隨意亂跑，遑論是在這種緊張的情況下。
霍衣錦打定主意再看一遍，剛轉身卻見到一個身影一閃而過。
他怒喝一聲：「誰！」
密林之中，卻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響。
霍衣錦目光如炬，依靠着感覺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