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輪》[金花輪] - 第2章 月升之時見落月

01

鎮上沒有燈光,沒有聲響。

在往常,入夜之後,路上如果有什麼響動,鎮上就是群狗狂吠,今夜卻無一聲。

面對超常的兇險的判斷畏懼,狗比人更要敏感。

泰和客棧。

門前石橋。

夫人單人獨騎,勒停在了橋頭。

對面路上,黑壓壓的數十騎。就像田地中密密麻麻的莊稼。

黑色的斗篷,黑色的風帽,黑色的緊身衣,像是從地獄中出來的幽靈。腰間橙色絲絛,佩着松木腰牌。

斗篷隨風飄卷,上面暗紅色的緄邊,像是體內的鮮血,受了魔咒,在身外遊走涌動。出鞘的長刀,在月光下閃着一排排粼粼的光。

石錚大驚,這些人都是魔教打扮!

02

這條河不大,一丈多寬,不到兩丈,一座微拱的石橋架在上面。

橋邊一棵老榆樹,經了百餘年的歲月。

在修建這座橋的時候,樹就已是老樹,這橋就被鎮上的人叫做了老榆橋。

月亮掛上了這棵榆樹的枝杈。

對武林高手而言,不必從橋上行走,此河一躍可過。夫人守在河邊,只能緩得一緩攻勢。

石錚縱馬上前,夫人回頭,掩嘴輕道:「進客棧,天字二號,救人!」石錚棄馬轉身,掠入客棧。

對面喊殺聲起。身後一響清亮的鳳吟,夫人的長劍出鞘。

03

石錚沖入客棧,找到了客房,一腳將門踢開。

屋內寂寂。

床上躺着一個女子。

一線月光剛剛從窗欞上進來,照在她的臉上。

她像是睡着。

長發散在枕上,雙眼閉合,秀鼻小耳,眉淺唇淡。

姣好的面容,使石錚眼前一亮。

如明月一樣,恬淡的神情,讓他心中一呆。

而床上,一大片血跡,從被子下面流溢出來。

似乎,這女子身上衣衫沒有着全。

石錚忙上前探一下鼻息,他將微微發抖的手指,放到女子的鼻下,然後發覺這女子是昏迷了過去。

她不僅是身上有傷,還像是中了毒。

叱殺聲到了院里。兵刃撞擊,接連作響。

石錚把被子一卷,將女子裹緊包起,橫抱起來,這時候,有兩位黑衣人已破窗進入。

他抬腿將兩人踢開,閃出門外。

過廊內也有數人殺入。

過廊狹窄,這批人長刀重劍,揮動起來不甚靈便,拳腿短打卻是石錚所長,他抱着女子,揮肘、抬膝、挺肩、扭臀,貼身擠撞,衝進了院中。

04

夫人的劍光在院子中,如水一樣的漫漶,身形如飛蝶飄舞,生死博斗之時,仍優美靈動。看見石錚出來,就向這邊殺來。

石錚懷中抱人,擔心動作不慎,會讓被子散開,露出女子身體,他只好背依着牆壁,只防着身前的敵人,不住躲閃,偶爾還上兩腿。

院中黑衣人,橫七豎八倒了一地,接着又一批黑衣人,從牆頭、房上,像沸鍋下餃子一樣,四處落了下來。

石錚發現,這一批人的腰帶,已經出現了褐色,在魔教中,這代表着已經是另一位長老或是使者的手下。不禁暗想:懷中這女子是誰?怎麼惹了這樣大的麻煩?

攻潮一波緊過一波,客棧到處損破殘毀,等到又有紫色腰帶的黑衣人殺入時,夫人的劍光也開始慢慢凝滯。

夫人大聲呼喚莊主,喊道:「非非!你怎麼還不到!」

並無回應。

只有黑衣人,帶着殭屍一般的獃滯眼神,一輪又一輪的狂攻。

05

石錚的腿上和背上,不知道挨了多少下,雖然還沒有重傷,人卻開始慌亂。

抱起這女子的瞬間,他就已經認定,要用這條命去護她,絕不會放下這女子。

不放下她,就無法還手,只能挨砍,自己這百餘斤肉包骨頭,並挨不了多少下。

他的慌亂,是因為眼前這種情形,就算搭上自己的一條命,怕也保護不了這女子。

夫人放棄了莊主及時趕來的希望,長劍失去了靈動,出手卻更為狠辣。

以夫人的性子,也是一拼到底,不會有逃走偷生的可能。

她又嘗試了幾次,仍然沖不出去,只能勉強護得住石錚和這女子。

夫人像倔強的村民,黑濁的洪流滾滾而下,土腥的泡沫噴到臉上,在大風雨中,修補加填着隨時潰塌的堤壩。

06

又堅持下一波攻擊之後,院外進的人忽然明顯見少。

壓力一減,夫人護着石錚兩人,立刻衝出了客棧。

客棧之外,竟也倒了一地黑衣人。

像一場雨後,生出的碩大天牛,被頑劣的孩童們踩了一地。

大都為致命劍傷,金非非卻是不用劍的。

但老榆橋處,莊主金非非就站在那裡。

他已經到了。

07

在金莊主對面,是三個人。

一位老者,白髮紅臉,一領白色大袍,袍子被真氣激鼓,微微飄動。

他的腰間,是一塊黃色玉璧。

玉質腰牌在魔教中,為頂級位次。護法、使者、長老才可佩戴。

那老者站在正中,佩着玉璧,又已如此年紀,當是教中四方使者之一,地位僅在教主之下。

一位年輕人,二十餘歲,與莊主和石錚都年紀彷彿,容貌清秀,神色冷峻。腰間竟是一塊紅色方形玉牌。

這人如此年輕,竟佩上了玉牌,成了「長老」,石錚驚詫之後,當即想到:這便是最近風頭極勁的魔教長老雲重了,他不但位次極高,且已開始執掌魔教「殺門」。

另一位是年輕女子,嬌小俏麗,雖然神色狠辣,但眼波一動,入骨的嫵媚風情,仍會讓人心神一盪。腰間是一塊金牌,比玉牌要低上一等,但也不是教中尋常人物。

三人後方,還有大批黑衣教眾,在等待着三人號令。

金莊主與夫人不同,他踞在石橋正中拱處。

左右是河,河中沒有落腳着力之處。動起手來,只管前後即可。

雙方對峙,三人遲遲沒有發動。

如此勁敵當前,難怪莊主不入客棧相助。

08

那老者喳喳一笑,聲如夜梟,露着白森森尖利利的牙齒,說道:「金莊主,你金花山莊,管的閑事,惹的麻煩,還不夠多嗎?為啥又攬了這檔子事兒!」

金非非道:「我也沒有辦法,這人與我娘子,幼時便是好友,我的懼內已經出名,不救這人,回不得家,薛南使,今天就賣晚輩這個面子可好?」

金夫人本已鬆了一口氣,聽見這話,望着莊主,眼神略柔,嘴角略微上揚,帶了一點笑意。

老者喳喳再笑,道:「我婆娘早死了,我不怕老婆,怕的是寶貝女兒,不殺了她,我這寶貝女兒不高興、不放心啊!」

那金牌女子終於按捺不住,喝道:「姓金的,你執意找死,我就——」

說話之時,她身形即動。但眼前一花,雲長老已擋在了她的身前。

薛南使同時也即拉住了她,低聲道:「丫頭,退後!」

09

金非非道:「雲長老好快的身手。」

雲重長老一抱拳,出言甚是文雅,說道:「好說,莊主大名,在下久仰,今日得見英姿,幸甚。」

薛南使嘆了一口氣:「金莊主,老朽我今天真是想和你過上兩招,不過,教主他老人家已經與你約定半年之後一戰,你是他老人家想吃的一盤好菜,我不敢先伸筷子,掃了他老人家的興頭。也罷,今夜就賣你這個面子,半年之後,我來幫你收屍!」

金非非笑道:「多謝,若半年後一戰,我僥倖不死,薛南使可隨時再與晚輩相約。」

薛南使冷哼一聲,向身旁女子低聲道:」料她也活不成了,咱們走!「號令一出,轉瞬之間,這行人盡都離去。

人數雖眾,卻無聲息,如幽靈一般,從黑暗中出來,又沒了入黑暗,似乎也帶走了黑暗,金花鎮上,傾刻間月光明朗。

有一條狗,終於也輕叫了一聲,卻如啞着嗓子的**。

金夫人長出了一口氣。

10

金非非忽然向著客棧方向,大聲道:「那位朋友,可否見一見,容我道一聲謝?」

夫人一驚,問道:「還有別人?」

金非非點頭:「方才我已經顧不上你們,客棧外面這些人,就是他幫着料理的。此人身手極高,薛雲他們,今晚收手,大約也是忌憚此人,真動起手來,怕也討不了好。」

夫人道:「是友非敵?」

金非非道:「或許吧。」

金非非再道:「既然朋友不願見面,恩情金某記下,日後路過山莊,如有馬高蹬短,食水乏少,請對金某言語一聲,金某當盡全力。」

仍然無人回答。

金非非道:「咱們走,回庄!」

11

路上,夫人和莊主,兩騎一前一後護衛,石錚居中,他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

他坐在鞍後,像懷抱嬰孩一樣,讓女子頭枕在自己小臂上,身體略搭在鞍上。

女子忽然**了一聲,眉心略蹙,似要醒轉,夫人即一催馬,上前道:「落月放心,我在,咱們馬上就到山莊!你再忍一忍!」

女人聽見夫人聲音,微睜雙眼,似乎只看了一眼石錚,卻又閉上眼睛,昏睡了過去。

終於到了金花山莊,一眾丫鬟婆子,家人醫師,早早守候,將女子接下,抬進了房屋。

因為一直極小心的抱着這位女子,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姿勢,石錚覺得肩胳腿腰臀,沒有一處不酸麻。在這一戰中,身上遭的多處創擊的疼痛,倒還在其次。

12

次日,石錚才從莊主口中知曉,這女子竟是江湖中的「落月仙子」,為行路門中的三大高手之一。

落月與夫人幼時就是好友。落月仙子與師弟,從前是行路門中一對神仙眷侶,如今,師弟竟投身了魔教,與薛南使的女兒相識,兩人糾纏不清。落月仙子被師弟拋棄,又遭魔教追殺,逃到了金花山莊。

石錚問了落月的傷勢,金非非只輕輕搖了搖頭,沉思着,沒有說話回答。

石錚牽腸掛胿了幾天。數天之後,夫人見了石錚,一臉笑意,說道:「落月沒有大礙了,肚子里的孩子是沒了,沒就沒了罷。她問起那晚的事情,我告訴她,莊主一根汗毛沒少,我只頭髮被削了一片,只有你,倒是挨了不少下。她非要過來謝謝你,落月現在還不好走路,你和我進去看她一眼吧。」

石錚笑道:「我也無礙,夫人轉告一下就好。」

夫人笑道:「你都抱過她半夜了,江湖兒女,沒有忌諱,恩情最重,和我來吧。」

忽然又想起來,說道:「你手裡有沒有靈芝啊人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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